地道口的碎石还在滚落,李毅带着两名暗部成员消失在漆黑通道中。半个时辰后,一声闷响从山腹深处传来,震动传至地面,守在洞外的士兵踉跄几步。尘土扬起又落下,出口已被彻底封死。
李骁站在原地,手指仍停在肩甲破损处。风卷着灰烬掠过残旗,他缓缓收回手,转身朝主殿走去。
大殿内,火把插在断裂的柱边,映得墙面影影绰绰。李瑶已命人清理出一方空地,几张破案拼成临时桌台,账册堆叠如山。她正俯身翻阅一份盖有红印的调拨单,指尖在“并州铁坊”四字上顿了顿,眉头微皱。
“这批军械原属官库,走的是虚报损耗的路子。”她将文书递给刚踏入殿门的李震,“签押齐全,连转运日期都对得上。他们用灾粮换兵器,足足武装了三支私兵营。”
李震接过,目光扫过纸面,未语。他绕过横倒的梁木,踩过一滩未干的血迹,在主位前站定。殿外将士仍在搬运尸首,马厩方向传来低咳与呻吟。他抬眼看向角落——那里铺了草席,伤员蜷卧其上,苏婉正蹲在一侧,替一名断腿士兵包扎。
“八十七人阵亡。”她头也不抬,“三十二个重伤,药材不够,止血散只能匀着用。”
李骁走进来时,肩上的甲胄仍未卸下。他在一张倾倒的椅边坐下,用力扶正,声音低沉:“工兵填沟时死了两个。若不是他们冲上去,门打不开。”
李瑶合上手中账册,抬头直视兄长:“可我们早知道有地道,为什么没先断退路?李毅一个人进去,万一里面埋了伏兵呢?”
殿内一时静了下来。
李震将那张调拨单放在桌上,轻轻压住一角。“崔统领想烧账册的时候,说的是‘你们什么都拿不到’。”他语气平静,“说明这些文书比兵马更重要。这一仗,不只是夺据点,是抢证据。”
李骁抿紧嘴唇:“正面不打,他们不会乱。”
“但代价可以更小。”李瑶翻开另一本册子,“我查了巡哨换班时间,暗渠排水每隔两刻钟一次,最长有半炷香的盲区。如果提前十分钟引燃火油包,李毅那队人就能在敌军反应前切断水源和传令鼓台——根本不用炸井。”
苏婉起身走来,手里攥着一块染血的布条:“药灵分支的药圃正在往前线调第二批止血藤,但路上要三天。这次伤亡里,有十一人是因为失血过多没撑到包扎。”
李震点头:“从今往后,医队必须随主力推进。每支作战部队配一个救护小组,重伤员一个时辰内必须转运。”
他转向沙盘,手指划过黑石坳地形:“拿下这里,不是为了占山头。这些账册上的人名、地点、交易记录,才是撬动北方士族联盟的刀。谁参与走私,谁收过赃款,一笔笔都清楚。下一步,不是打仗,是分化。”
李骁沉默片刻:“那崔氏那边……”
“你娶的是崔嫣然,不是整个崔家。”李震看着他,“有人想保家族清白,有人早已把手伸进脏水里。我们要分得清。”
李瑶立刻接话:“我已经让人按关联程度分级标记。红色名单是直接参与军资买卖的,黄色是知情未报的,蓝色只是名字出现在往来文牒里的。第一批名单今晚就能整理出来。”
李毅这时推门进来,衣角还沾着地道里的湿泥。他走到桌前,从怀中取出一叠完整文书,放在最上面:“这是铁箱里的原始账目,按月归档,连并州铁坊的签收印都在。另外,我在密库发现了三份密约副本,内容是北境蛮族以战马换火器的协议,署名是崔氏两位旁系长老。”
李震伸手翻开第一页,眼神渐冷。
“这些不能只交给赵德去写檄文。”他说,“要让百姓亲眼看到签名画押的证据。找可信的匠人刻成石板,立在各州县衙门前。”
李骁忽然开口:“父亲,我想带一队人去并州。”
众人皆望向他。
“既然账册指向铁坊,就该查到底。那些火器从哪造出来,经谁的手运出去,必须挖出来。”
李震摇头:“现在动并州,等于逼所有牵连者抱团反扑。我们要做的,是让他们自己撕开裂口。”
他拿起一支炭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名字:“先把这五个人放出去——都是黄名单上的,但家里有子弟在咱们治下当差。暗示他们,只要主动交代,过往可免。”
李瑶明白了:“借他们之口,把消息散进士族圈子里。有人会慌,有人会自保揭发。”
“对。”李震放下笔,“恐慌比刀快。”
李毅一直站着,手抚腰间残留的引信绳段。他开口时声音很轻:“下次行动,我会带副手同行。”
所有人都看向他。
李震点头:“我不是不信你。你是暗部首领,不是孤胆游侠。家族需要你活着回来执行任务,不是听你事后汇报结果。”
李毅低头,片刻后颔首:“遵命。”
李瑶翻开新册页,提笔写下第一条:“今后每次行动后,必须由五人联署评估,纳入乾坤万象匣存档。情报来源、部署过程、伤亡原因、后续影响,全部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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