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林间薄雾。李震正俯身查看粮袋封口的火漆印记,忽闻前方一阵骚动。火堆旁的百姓纷纷抬头,目光投向官道尽头。
一队衙役疾步而来,水火棍横举,脚步粗暴地踢开挡路的柴草。当先一人身穿青袍补服,脸圆如饼,额上沁着油汗,正是阳曲县令周文远。他尚未站稳,抬脚便踹翻了热粥锅,米汤泼洒一地,火星四溅。
“谁准你们动南仓之粮?”他嗓音尖利,手指直指李震,“私开官仓,形同造反!来人,把他们全给我拿下!”
李骁霍然起身,手已按在刀柄之上。苏婉皱眉后退半步,护住身旁正在喂药的孩子。李瑶迅速合拢记录册,退至父亲身后。
李震未动,只冷冷看着对方。片刻后,他朝李毅微微颔首。
李毅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卷文书,展开道:“户部特令,洛阳丞相签押,调拨南仓存粮赈济灾民,有据可查。”
周文远扫了一眼,鼻腔里哼出一声冷笑:“好个签押文书!我上月三番五次报灾,户部回批‘无粮可拨’,怎么你们手里就有?分明是盗取国储,哄骗百姓!”说着压低声音,凑近李震耳边,“若想平安收场,五百两银子作辛苦费,此事便当没发生过。否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按律,可是要砍头的。”
李震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你可知这仓中粮食,是哪一年入库?”
周文远一愣,随即撇嘴:“永昌三年,旧账早清了。”
“那你知道,这三年来,阳曲境内上报旱情七次,流民登记四百六十三户,为何从未开仓?”李震步步逼近,“你坐在县衙吃肉喝酒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外面这些人,连树皮都啃光了?”
周文远脸色微变,强撑道:“朝廷无令,岂敢擅动?本官守土有责,自然要谨慎行事!”
“谨慎?”李震冷笑,“你是怕动了你的私账吧。霉粮申报、虚耗入库、克扣配额——你以为这些事没人知道?”
话音未落,周文远神色骤紧,下意识摸了摸袖袋。这一动作落在李瑶眼中,她立刻低声对身边账房道:“记下,县令随身携带账本残页,墨迹新旧不一,疑似临时拼接。”
李震不再多言,转身环视四周。百姓们挤在火堆边缘,脸上写满惊惧与期待。一个老农攥着空碗,指节发白;几个孩子躲在母亲身后,睁大眼睛望着这场对峙。
他抬起手,指向周文远:“你身为县令,坐拥仓储而不发,致百姓饿殍遍野。今日见有人放粮,你不思协助,反来索贿阻拦——你穿这身官服,羞也不羞?”
周文远涨红了脸,怒吼:“反了!反了!来啊,给我抓人!”
衙役们迟疑着上前,却被李骁一步跨出拦在前方。他一手搭在刀鞘,目光如铁:“谁再往前一步,我就卸谁的胳膊。”
两名护卫旋即而出,动作干净利落,瞬间缴了领头衙役的械。其余人见势不妙,纷纷后退。
李骁一把扣住周文远脖颈,猛地将他按跪在地。那人挣扎几下,被反剪双臂,五花大绑捆牢。
“带走。”李震下令。
百姓们屏息凝神,片刻后爆发出欢呼。有人颤巍巍跪下磕头,有人抱着孩子高喊“青天来了”。一名老妇捧着半碗冷粥,泪流满面,喃喃道:“活了六十岁,头一回见官为咱们说话……”
李瑶趁机带人进入南仓库房。昏暗中,她翻开账簿,指尖划过一行行记录。粟米出库栏写着“霉变销毁”,但数量惊人——三年累计报损九千石,而该县年征赋不过六千石。
她唤来随行账房,低声交代:“把所有出入单据抄录备份,特别留意‘霉粮’去向。另外,查查最近三个月是否有大批生石灰或炭灰购入记录。”
赵德走近李震,眉头紧锁:“此人虽恶,却是崔氏旁支联姻之亲,背后牵连甚广。如今未经审讯便拘押,恐引士族反弹。”
李震盯着被押走的县令,淡淡道:“若连一个贪官都不敢动,还谈什么新政?”
“可眼下我们孤身在外,无兵无令,一旦激起地方围剿……”
“那就让他们来。”李震打断他,“百姓看得清楚,谁在救人,谁在害人。真要问罪,也该是他们问我们,为什么不早点来。”
远处,李骁命人将周文远关进废弃马厩,派两名护卫看守。那县令坐在地上,嘴里塞着破布,双眼死死盯着营地方向,嘴角抽搐,似在咀嚼恨意。
苏婉仍在火堆旁忙碌。一名孩童高烧不退,她用湿布敷额,又施针于手腕内侧。旁边妇人抱着婴儿低声啜泣,苏婉轻拍其背:“孩子能救回来,别怕。”
夜风渐起,吹得火堆噼啪作响。李瑶拿着账册回到李震身边,递上一页摘录:“南仓近三年共申报‘霉变’粮食九千二百石,按常理,需至少三百窑焚烧处理。但阳曲全县仅有两处官炭窑,产能不足十分之一。除非……这些粮根本没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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