拘所的灯还亮着,烛火在密闭的屋子里烧得有些发暗。李毅刚踏进门槛,一股混着汗味与草药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那名开口的叛党被单独关在最里间,双手缚在背后,膝盖抵地,头却抬着,目光直直盯向门口。
“你说你知道宫里的事。”李毅站在他面前,声音不高,也不低,像一块压进土里的石板,“现在说。”
那人喉结动了动,嗓音干涩:“是尚衣监的陈公公……每三日送一次衣裳出去,信就写在内衬上,用油药盖住,晾干后看不出字迹。接应的人在织造局外等,换完新衣,就把消息带出来。”
李毅没出声,只从袖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李瑶刚誊抄的出入记录。他扫了一眼,指尖在“陈德安”三个字上顿了顿——此人入宫二十三年,经手三代帝后衣物,品阶不高,但行走各宫不受盘查。
“你凭什么认得是他?”
“去年冬,我在西市‘归云栈’见过他和一个穿灰袍的人说话。那人走后,他回宫前,在巷口吐了一口血痰,我正好踩上去,鞋底沾了点红丝。”那人喘了口气,“后来才知道,那是显影的药引子。他们用同一种油墨。”
李毅收起纸,转身走出牢房。门外,一名锦衣卫已候着,手里捧着个布包。
“苏夫人那边验过了?”李毅问。
“是。布帛衬里有碱石灰反应,遇热显字。她还说,这种配方只有先帝时的东厂秘档里提过,寻常人弄不到。”
李毅接过布包,打开一角,里面是一块拆自旧袍的衬布,边缘焦黄,像是被火燎过。他捏了捏,布料僵硬,指腹能感觉到细微的颗粒。
“让李瑶拟一道令。”他把布包递回去,“就说太后近来畏寒,命尚衣监将三件旧貂裘送往织造局重絮棉绒,明日一早由陈德安亲自押送,途经西角门。”
随从点头退下。李毅没有回指挥所,而是绕道去了城南一处废弃的马厩。这里原是军营外围的杂物堆放处,如今已被改造成临时审讯点,七间土屋围成一圈,门窗皆钉死,屋顶开了几个通气孔,夜里点灯也不会透光。
他在第三间停下,推门进去。屋内只有一桌一椅,桌上摆着几份卷宗,都是近三个月内与崔府有过书信往来的官员名单。其中七个人的名字被红笔圈出,旁边标注了职务、亲缘关系和近期行动轨迹。
李毅翻开最上面一份,是禁军左营的一名副将,姓赵,三年前由王太傅举荐入伍,去年曾私自调换夜巡班次,恰好避开了李骁整军时的突击点卯。卷宗末尾附了一张小纸条:**“其妻兄在崔氏盐庄任账房,月俸三十两,远超编制。”**
他合上卷宗,对守在外头的属下说:“先把这七个带走,分开关押。审的时候,先问他们有没有在夜里接过陌生人的信,再问是否有人劝他们‘小心站队’。”
“大人,万一他们咬死不认?”
“那就让他们看看别人招了什么。”李毅语气平静,“一个人不开口,可以理解。七个人里总有一个会怕。”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名年轻校尉快步走来,抱拳行礼:“大人,西角门那边已经布置妥当。陈德安接到命令后没多问,只让人准备马车和随行杂役两名。我们的人已经混进去了。”
李毅点头:“盯紧他。一旦出宫,立刻截下,不要让他靠近任何驿站或府衙。”
“是。”
夜渐深,雨势转小,风从马厩缝隙钻进来,吹得桌上的纸页微微翻动。李毅坐在灯下,手中拿着一枚铜牌,正是昨夜从地库搜出的那枚,正面刻“礼”字,背面编号“丙七”。他用指甲轻轻刮了刮编号边缘,发现漆层下似乎有刮改痕迹。
他唤来一名文书:“去查所有带‘丙’字编号的宫廷信物,尤其是尚衣监、内膳房这两处,看有没有丢失或报损记录。”
半个时辰后,答复来了:**尚衣监三年前报失一枚“丙六”号令牌,用途为布料进出登记,至今未补发。**
李毅盯着那枚铜牌,眼神沉了下来。丙六丢了,丙七却出现在叛党手里——要么是伪造,要么是有人私刻了整套编号。
他起身,披上外袍,直奔指挥所。
李瑶还在等他。偏厅里灯火通明,她正伏案整理新的情报链图,听见脚步声抬头:“陈德安已经被控制,人在地下拘室,还没审。这是他今早准备送出的衣裳,我们在右袖夹层发现了字迹。”
她递过一块薄绢。李毅接过,对着灯光一看,上面写着几行极细的小字:“太子近日常赴城南大营,似有异动。左营周偏将可联络,许以都统之位。事成后,首诛李氏妇孺。”
李毅把绢布放下,问:“周偏将抓了吗?”
“刚押进来。”
“带我去。”
两人穿过长廊,来到地下审讯室。周偏将被绑在木架上,脸上有擦伤,嘴角裂开,但眼神仍硬。见李毅进来,冷笑一声:“你们抓我,就是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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