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官员附耳低语后退下,李震的目光随那几名紫袍老臣的身影移动。王晏站在最前,手中竹简砸向青石,裂痕如蛛网蔓延。他没有弯腰去拾,只是冷冷盯着高台,仿佛方才宣读的不是新政诏书,而是对整个士族秩序的宣战檄文。
李震转身扶住太子肘部,动作沉稳,将人引向殿内。台阶上的黄绸被风掀起一角,扫过他的靴面。他低声对李骁道:“宫门不动,但城内要动。”
典礼尚未结束,百官陆续退场,百姓仍在欢呼。李震却已绕过正殿侧廊,穿入一处偏僻静室。四壁无饰,唯中央一张长案,上铺帝都全图。片刻后,李骁、李瑶、苏婉相继而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王晏不会善罢甘休。”李震开口,声音压得极低,“他摔的不只是竹简,是旧世的根基。这一摔,等于昭告天下,他们要反了。”
李瑶从袖中取出一卷薄纸,摊开于案。纸上密布细字与连线,勾连数十姓名。“登基前三日,王晏名下三处宅院夜间来往频繁,皆避开元宝坊巡骑路线。西市别院昨夜接待两名外州士族代表,身份尚未确认,但口音属江南望族。”
她指尖移向另一处标记:“更关键的是,前御史裴元节三日前抵京,未报备吏部,暂居西市南巷第七户。此人曾因弹劾税制遭贬,素有清名,如今却被旧党暗中联络。”
李骁眉头紧锁:“既然查到踪迹,为何不立即拿人?裴元节若牵头串联,必成祸根。”
“抓一个裴元节容易,”李瑶摇头,“可若打草惊蛇,其余人转入地下,反而更难追踪。眼下他们尚在试探阶段,联络未密,动作未发,正是我们掌握全盘的最佳时机。”
苏婉一直未言,此刻才轻声道:“女子学堂今日照常开课,已有五十六名新学员登记。若此时传出打压士族的消息,民间恐生动荡。新政刚立,民心初聚,不能乱。”
“所以不能明动。”李震点头,“但他们想造势,我们就给他们看势。”
他转向李骁:“你即刻返回城南大营,不必出城,也不必点兵清剿。从明日开始,每日辰时操练炮兵营,演练攻城阵型。火炮实弹试射三次,让全城都听见声响。”
李骁一怔,随即明白其意。这不是备战,是威慑。炮声一起,既是示威,也是警告——军权在握,不容挑衅。
“另外,”李震又道,“调两队亲卫换装便服,混入西市周边茶肆酒楼,听风辨语。若有提及‘讨逆’‘清君侧’者,记下相貌口音,不得当场抓捕。”
李瑶迅速提笔记录指令,随后将一份加密信笺交予传令兵。那人接过,从密道离去。
“王晏闭门不出,未必是在等援。”李瑶看着地图,“他可能已在策划第一步行动——不是起兵,而是制造混乱。我推测,他们会借春耕之际,在几处粮仓做手脚,散布‘新政致灾’的谣言,再煽动饥民闹事,嫁祸朝廷。”
“那就让他们看看,谁才是真正管粮的人。”苏婉语气平静,“我已安排药灵分支的弟子进驻各郡医馆,同时加快抗旱种的分发进度。只要百姓手里有粮,心里就不慌。”
李震凝视地图良久,忽然问:“赵德最近可有动静?”
“他在户部忙于田亩清册核对,昨日还亲自去了城郊试点村。”李瑶答,“寒门官员多数支持新政,但也有人开始犹豫。尤其是几位年轻编修,收到家书后神情有异,可能是家族受压。”
“人心浮动,才是最大隐患。”李震缓缓道,“他们不怕我们变法,怕的是变法之后,他们的子孙再无法承荫。”
话音落下,室内一时寂静。窗外传来远处炮声试验的轰鸣,震得窗纸微微颤动。那是李骁已赶回军营,开始部署。
“父亲。”李瑶忽而抬眼,“我建议启动一次短时推演,查看未来七十二时辰的关键节点。虽耗精神,但可预判对方出手时机。”
李震沉默片刻,终是点头:“准。限一次,不可过度消耗。”
李瑶闭目,双手按在乾坤万象匣投影出的光幕之上。数息后,她睁开眼,瞳孔微缩:“三日后午时,西市别院有一密会,参与者包括裴元节与两名禁军副将。议题……是伪造一份‘民变血书’,拟呈递太后,指控女子学堂蛊惑妇人,导致家庭失和。”
“果然是冲着教育来的。”苏婉冷笑,“他们知道,一旦女子识字,旧礼便难以维系。”
“那就让她们继续写。”李震神色不动,“明日,你亲自去学堂,宣布扩招三十人。另外,让第一批女学生当众抄录《初律》第一条,张贴于街口。”
苏婉颔首,起身整理衣袖:“我去准备讲稿。”
李骁站起身:“我也该走了。大营那边还得重新编组炮兵序列。”
“记住,”李震叮嘱,“只练不战,只响不炸。我们要的是震慑,不是流血。”
李骁应声离去。脚步声远去后,李震独自留在密室,目光落在帝都沙盘上。他的手指缓缓划过西市区域,停在那间别院的位置。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