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宫中已有动静。一道身影穿过武英殿外的长廊,脚步轻却坚定。殿内烛火未熄,李震正伏案翻阅一份兵部呈报的边关布防图,听见脚步声抬起了头。
太子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卷文书,指尖微微发白。他没有立刻进来,而是停在门槛外,像是在斟酌该以何种姿态面对眼前之人。
李震放下笔,起身迎了两步,却未行大礼,只拱手道:“陛下这么早来,可是西大营的事让您睡不安稳?”
太子点了点头,跨入殿中。他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案上,正是李骁昨日签发的《整军十三条》。纸面边缘已有折痕,显然已被反复展开过多次。
“将士听令,本无错。”太子开口,声音低沉,“可这军令一条条下来,旧将离心,士族惶恐。昨夜崔府派人递话,说若再这般削权,便要联名上书,称我朝有‘架空君权’之嫌。”
李震听了,并未动容。他走到侧旁小几前,提起茶壶倒了一盏温茶,递过去:“陛下先喝口茶。”
太子接过,却没有饮。他盯着那盏茶面微微晃动的光影,忽然问:“李先生,您扶持我登基,究竟是想立一位天子,还是只需一个名分?”
这话问得直,却不带怒意,反倒透出几分试探与挣扎。
李震收回手,站在原地看了他片刻,才缓缓道:“若您只想做个听话的皇帝,此刻便可回宫去批红画押,让老臣替您定下一切。但若您还想真正治这天下,就得先明白一件事——如今坐龙椅的是您,可撑起这座江山的,是规矩。”
太子眉头微皱:“规矩?可若无士族支持,税赋难征,政令不出宫门,谈何规矩?”
李震转身走向角落一处暗格,拉开抽屉,取出一方乌木匣子。他打开匣盖,一道微光自其中浮起,随即在空中展开一幅流动的画面——青牛县田埂间百姓分地插秧,村塾里孩童齐声诵读,医馆门前排着长队,穿粗布衣的老妇领到药包后低头抹泪。
“这是……”太子站起身。
“青牛县推行均田三个月后的景象。”李震指着画面中一名正在教书的年轻女子,“她是去年科举落第的寒门女,如今在乡学任教,月俸由官库直发。她不靠门第,也不求恩赏,只凭本事吃饭。”
他顿了顿,收起投影:“陛下怕士族反,我不怪您。可您有没有想过,真正能让这个朝廷活下去的,不是那些藏在宅院里的家谱,而是千千万万这样的人?他们不要特权,只要一口饭吃,一寸地说理的地方。”
殿内一时寂静。
良久,太子低声问:“若他们不肯退呢?那些世袭爵位、掌握私兵的大家族,若联合起来逼宫,甚至勾结藩王起兵,我又当如何?”
李震目光沉静:“兵权已在整顿。西大营三万将士,不论出身,唯战功留任。锐字营五千精兵已开始操练连发火铳阵列,半月内即可成军。监察院已查实十七家暗通平西王残部,名单在此。”他从袖中抽出一份密报,放在案上,“只要您一声令下,这些人,一个都走不出京城。”
太子看着那份名单,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可若您想用铁血压服所有反对之声,”李震又道,“那今日倒下的,是奸佞;明日被推上断头台的,就可能是忠良。到最后,没人敢说话,也没人再信朝廷。”
“所以您的意思是?”太子抬头。
“以法代力。”李震取来另一份竹简,双手奉上,“这是我与赵德、崔嫣然、李瑶三人共议的《大晟初律草案》。土地限额、科举改制、废除连坐、设立议会雏形,皆在其中。它不完美,但它是第一条路——一条让天下人知道,功名不必靠祖荫,冤屈不必靠告御状的路。”
太子接过竹简,沉甸甸的,仿佛不只是文字,而是某种重量的交接。
他沉默许久,终于开口:“我想封您为摄政王,总揽军政,替我稳住局面。”
“不可。”李震当即拒绝。
“为何?”太子愕然。
“因为我若接了这个位子,明天就会有人问我,下一步是不是要坐龙椅。”李震语气平稳,“我不是来夺权的。我是来帮您建立一个不需要靠某一个人活着也能运转的朝廷。”
他说完,退后一步,重新坐下:“您可以不信我李氏,但请您信这一纸法令。若您愿意亲自执笔修订它,召集百官议政,让每一条律法都经得起质问,那么从今往后,百姓敬的不是我李家的刀,而是您立下的法。”
太子怔住。
窗外天光渐亮,映在他脸上,照出一丝疲惫,也照出一点清明。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竹简,忽然发现末尾附着一行小字:**“凡官员贪墨十两以上者,革职查办,家属不得赦免。”**
他记得,先帝时有个尚书贪了三千两,最后不过贬为庶民,三年后竟又被起复。
“这律法……真的能行得通?”他喃喃。
“现在不行,十年后就能。”李震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扇页。远处校场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那是新编连队正在进行晨操。口号声穿透晨雾,一句句砸在地上。
“您听。”他说,“那是士兵在喊‘守纪如命’。不是‘效忠某人’。”
太子慢慢走到他身旁,望向那一片操练的身影。他知道,那支军队不再属于旧体制,也不完全属于他。它属于一种新的秩序——而这种秩序,正从这份尚未颁布的律法开始生长。
“李先生。”他忽然改了称呼,“不,李太祖……我明白了。”
李震转头看他。
“这江山,不是谁赐给我的。”太子握紧了手中的竹简,“是大家一起,一点点建起来的。”
李震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太子转身离开武英殿,步伐比来时稳了许多。守在门外的内侍连忙跟上,捧着那卷《大晟初律草案》,如同捧着即将点燃的火种。
殿内只剩李震一人。
他走回案前,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纸上写下几个字:**登基大典仪程——承天门,辰时三刻。**
笔尖顿了顿,他又添了一句:**宣读《大晟初律》第一条。**
窗外,校场的口号声仍未停歇。
一支火铳被举起,枪口对准靶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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