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跳了一下,李震的手指还停在地图上江州的位置。那枚刻着“定”字的铜符静静压在长江中游,像一枚尚未落下的棋子。
李瑶站在桌旁,手中捧着一卷火漆封好的竹简,外层裹着褪色的青布。她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将竹简轻轻放在案上,指尖点了点右下角的三道火漆印——南境暗桩的最高密级。
“闽越王在福州杀了三个人。”她的声音很平,像在报一项日常军情,“都是从京城去的使节,头颅挂在城门三日,榜文写的是‘通敌叛国,与朝中权臣勾结谋逆’。”
赵德站在侧后,眉头一跳:“当真斩了?不是虚张声势?”
“不止斩了。”李瑶翻开竹简,“闽越王当天就调兵两万,封锁闽江水道,所有北来商船一律查验身份。更关键的是,他下令追查‘内应联络网’,凡是曾与礼部、户部、御史台有书信往来的官员,一律软禁。”
她顿了顿,“楚南节度使也没闲着。三天前,他以‘清君侧’为名,出兵两万压向闽越边境,已经拿下三座边城。现在整个南境,从江州到漳州,都在传一句话——‘北有李氏镇边,南有奸臣卖国’。”
赵德缓缓坐下,手指在桌沿轻轻敲了两下。
“火,烧起来了。”他说。
李震终于收回手,转身走到案前,拿起那卷竹简。火漆已被拆开,但封印痕迹清晰,确实是南境老桩的独门手法。他扫了一眼内容,目光落在一段记录上:“楚南军的行军路线……走的是蕲州—庐阳—建安一线?”
“是。”李瑶点头,“这正是我们让影卫‘遗落’名单时设定的接应路线。楚南节度使的先锋部队,每到一地,都第一时间查封当地京官联络点,连驿站的驿丞都被抓了两个。”
赵德低声道:“他们信了。”
“不是信,是不得不信。”李震将竹简放下,“一份伪造名单,能让他怀疑朝臣;可闽越王杀使、封江、清查官员,这是实打实的反应。他若不信,就不会动兵。他一动兵,南方就再也停不下来。”
帐外传来脚步声,一名影卫递进一份密报。李瑶接过,快速浏览后抬眼:“京城那边,礼部尚书今日上朝,走到宫门时突然倒地,太医说是‘心疾骤发’,现已抬回府中,闭门谢客。户部侍郎昨夜遣散家中姬妾,把西院宅子卖给了户部一位郎中,今日也告病不出。御史中丞更干脆,天没亮就递了辞表,说自己‘年老昏聩,不堪重任’,请求致仕还乡。”
赵德冷笑一声:“这是怕了。不是怕我们揭发,是怕闽越王真打过来,先把他们当内应给灭了。”
“他们现在最怕的,是南方知道他们在京城的位置。”李震走到灯下,取过一支炭笔,在地图上圈出三处府邸,“礼部尚书府被禁卫围住,名义上是奉旨养病,实则是自囚。户部侍郎卖宅,是为了撇清家产,万一事发,不至于连累族人。御史中丞请辞,是想抢在被弹劾前脱身。”
他顿了顿,“三人没一个敢反咬我们,说明他们心里清楚——这把火,不是我们放的,是他们自己引来的。”
赵德沉吟片刻:“可若他们狗急跳墙,联合其他大臣,反诬我们伪造证据、挑动内乱……”
“他们不会。”李瑶打断,“我已经调出今日早朝的记录。兵部尚书在朝会上提议,要加强南方边境巡查,防止‘奸细潜入’。吏部侍郎附议,说要彻查近半年与南地有书信往来的官员。就连一贯中立的工部尚书,也主动提出,愿捐半年俸禄,用于北境防务。”
她嘴角微扬:“这不是自保,是划清界限。他们不是在查案,是在撇清关系。谁还敢跟那三人走得太近,谁就会被当成下一个内应。”
赵德终于松了口气:“看来,朝堂这一关,算是过了。”
李震没接话。他走回地图前,手指沿着长江缓缓滑动,从江州到庐阳,再到蕲州。这几个地方,都是影卫南下时设下的流言点。如今,每一处都已燃起火光。
“南方不会停。”他说,“闽越王杀使,是向北示威;楚南节度使出兵,是趁乱夺权。他们打的不是正义,是利益。可只要他们打起来,南境就再也无法统一对外。”
赵德明白过来:“所以他们越乱,我们越稳。”
“不仅如此。”李震转身,从案下取出一份新拟的文书,“传令南境商路暗桩,放出风声——李氏愿出面调停南方纷争,保境安民,恢复通商。”
李瑶一怔:“调停?我们现在不出兵,反而要当和事佬?”
“不是现在。”李震将文书递给她,“是等他们打得筋疲力尽的时候。现在放话,是为了让南境百姓知道,乱局之外,还有人在管他们。让他们心里有个念想——若有一日能安,或许靠的不是闽越王,也不是楚南节度使,而是北境那位。”
赵德缓缓点头:“民心,比兵锋更难夺,也更难守。您这是在争将来。”
“争的不是将来。”李震看着地图,“是现在。只要南方百姓开始盼我们调停,那三名朝臣就再无翻身之日。因为他们代表的,是引战的旧局;而我们,是止战的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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