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的刀插在泥中未动,目光却已移向医馆方向升起的黑烟。那烟起初细若游丝,转瞬便如巨蟒腾空,裹着焦木与药香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未拔刀,只抬手召来传令兵:“封锁惠民医馆,火铳队即刻布防四周,不得放一人进出。”
话音未落,爆炸的余波已震得坡上碎石滚落。李骁闻令疾行,铠甲未卸便翻身上马,率亲卫直扑医馆。沿途百姓惊惶奔走,孩童啼哭混杂呼喊,街角药童抱着半截断梁踉跄逃出,脸上血污与尘灰交错。李骁勒马于废墟前,抬手一挥,火铳手呈扇形散开,枪口对准残垣断壁。
苏婉几乎是跑着穿过人群的。她手中提着药箱,发髻散乱,袖口沾着不知谁的血。医馆正堂已塌,横梁斜插地面,药柜翻倒,药材混着瓦砾散落一地。她未停步,径直走向伤者最多处,跪地翻开一名老妇的眼睑,又探其颈脉。随行医女欲扶她,她只低声说:“分三区,重者居中,轻者靠外,活人不能压着死人。”
她话音刚落,眼角忽瞥见药柜夹层缝隙中一抹暗红。她俯身,从碎木间抽出半截未爆的铁筒,表面刻有细密沟槽,尾部嵌着硫铁引信。她以银针轻触引信接口,针尖微颤,随即抽出,对身旁医女道:“取密封匣,此物不能碰水。”
李瑶赶到时,苏婉正将铁筒放入机关匣。她未多问,只扫了一眼残骸分布,便转身走向账房。门框歪斜,案几倾倒,账本散落泥中。她蹲下,拾起一本湿透的药材流水,翻至最近一页,指尖停在“乌头三斤,砒霜五两,购自邻县张记药铺”一行。她未动声色,将账本收入袖中,又从怀中取出另一册,比对三日前的采购记录。
半个时辰后,主厅内烛火通明。李震立于案前,面前摊开三份文书:一是医馆伤亡名册,二是残留火器图样,三是李瑶整理的药材交易汇总。李瑶立于侧,将十八家药铺的进出单逐一铺开,以朱笔圈出三类毒材的采购量。
“三月前,此类药材月均用量不足十斤。”她声音平稳,“自半月前起,邻县采购量逐日递增,七日前达峰值,总重逾三百斤。其中七成以‘代购’‘赠方’名义入账,无具体病患记录。”
李震盯着那串数字,忽然问:“何时开始修缮药柜?”
“五日前。”李瑶翻出工坊报备文书,“由‘宁安匠作’承接,领工叫陈六,本地户籍,无前科。”
“工匠何时进出?”
“登记为辰时入,未时出,连续三日。”
李震抬眼:“爆炸前一日,可有异常?”
李瑶摇头:“表面无异。但今晨清理废墟时,有医女发现后堂地砖松动,撬开后见半袋未燃尽的火油棉。”
厅内一时寂静。李震缓缓合上账本,转向苏婉:“那铁筒,可是军用?”
苏婉点头:“引信含硫铁合金,结构精密,需专用模具铸造。我曾在平西王军械图谱中见过类似设计,名为‘雷火弹’,用于夜袭城门。此物略有改良,加了延时机关,藏于药柜夹层,应是为扩大杀伤。”
“他们想炸死你。”李瑶突然开口,“医馆每日聚集大量流民,若引发混乱,疫病必起。你若死于爆炸,防疫体系立时崩溃。”
苏婉未答,只将银针插入机关匣的检测孔。匣内光纹流转,片刻后浮现一行小字:“引信材料与东冶坊熔炉残留物匹配度98%。”
李震眼神一凝。他想起坡上那具尸骨手腕的铁环,环上“工七”二字。东冶坊,正是平西王辖下三大铁器工坊之一。
“这不是意外。”他声音低沉,“是连环局。先毁我粮仓,再断我医道。他们要百姓信——李氏治下,天灾**不断。”
李瑶接道:“若仅止于此,尚可应对。但毒材异常采购,说明他们不止于炸,还想毒。若在赈灾粮中掺入慢性毒药,三五日后发作,无人能防。”
李震沉默片刻,忽然抬手:“传李毅。”
李毅未至,消息先到。一名暗卫疾步入厅,单膝跪地:“回禀家主,方才巡查药铺,发现三家库存异常。王记药铺昨夜入库乌头二十斤,无购入凭证;孙记账本有涂改痕迹,鹤顶红记录被墨掩盖;赵记掌柜称药材已售予‘游方郎中’,但无买方姓名。”
李震点头:“封锁所有药铺,凡涉三类毒材,一律封存。以防疫为名,不得引起骚动。”
李毅此时赶到,立于门侧,未发一言。李震只道:“你带人查‘宁安匠作’,重点查陈六近半月行踪,尤其是与并州往来记录。若遇抵抗,可先拘后报。”
“是。”李毅领命欲退。
“等等。”李瑶忽然开口,“陈六若为诱饵,背后之人必会灭口。你不必抓他,只需盯住他见谁,接谁信,往何处藏物。”
李毅颔首,身影隐入夜色。
李震转向苏婉:“医馆还能用?”
“前厅尽毁,但后院药庐完好,消毒后可暂代。”苏婉道,“我已命人烧沸水,清洗所有器具。另设三道查验关,凡入药者,必经双人核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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