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骁掌心的火铳护圈仍在微微震颤,热度未散。他盯着那圈金属,指腹摩挲过内侧刻痕——这是工坊统一编号,本不该有任何反应。可这震动并非来自机械磨损,而是某种更隐秘的共鸣,像铁器在接近不洁之物时发出的低鸣。
他当即下令召回所有非军用火药运输队,同时传讯李瑶。半柱香后,她回禀:三日前一批标为“硝石粗料”的货品经黄河水路发往楚南,未按新规加装防震铅衬,且申报重量与实际运力不符,偏差三成。
李骁将情报呈至主厅时,李震已在沙盘前立定。他听完未语,只抬手一挥,命人调出沿河哨卡布防图。赵德闻讯赶来,尚在开口劝阻,李震已道:“放任这批货入楚南,不出十日,必有火器炸膛,死的不只是商队,还有我们十年信誉。”
“可若截得太急,恐打草惊蛇。”赵德压声。
“那就别让他看出是草。”李震转向门外,“传李毅,带十名暗卫,沿黄河南岸布控,凡无旗号、夜航、吃水过深者,一律扣船查验。”
李毅领令而出,披甲未久便抵青阳渡口。此处水流平缓,历来为私运要道。他命人散入芦苇丛,自伏于石墩之后。入夜后,果然见一艘乌篷船悄然靠岸,船身低沉,灯火全无。两名搬运工无声卸货,箱体漆黑,无铭无印。
李毅挥手,钩索破空而入,缠住船舷。死士攀绳而上,刀未出鞘,已制住舱内三人。船主见势欲逃,被李毅一掌按在舱板,喉间钢刃轻压。
“何货?”
船主闭目不答。李毅冷笑,正欲再问,对方脖颈一歪,口角溢血——竟咬断舌根,血沫混着碎牙喷出。临死前,他睁眼盯着李毅,喉咙里挤出几个含混音节:“……王爷……不会输……”
李毅皱眉,命人搜舱。二十只铁皮木箱堆于底舱,封泥粗糙,却刻有“并州工坊”暗记。他撬开一箱,取出火药袋,指尖捻开少许,颜色灰暗,颗粒粗劣,与宁远工坊出品相去甚远。
他带回样品时,李瑶已在静室等候。她取银针探粉,针尖微颤,随即浸入药水,片刻后泛出铁锈红。她又取陶皿盛药,引火点燃——轰然三声爆响,陶皿炸裂,碎片飞溅至墙。
“不是意外。”她沉声,“硝石纯度不足四成,硫磺含碱,炭粉掺泥。更关键的是,混入了大量铁屑。”
她将残渣倒入铜盆,以磁石轻引,细小铁粒如蚁群聚拢。“这不是劣质火药,是故意为之。一旦装入火铳或炮膛,高温引爆时铁屑熔融飞溅,必致炸膛。”
李震踏入室内,接过样本细看。他未惊怒,反倒冷笑:“他以为我们还在用古法三硝二硫一炭?”
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倒出些许淡黄粉末。“苏婉上月已改配比,硝硫比控在七比二,加松香稳定,铁屑非但不碍事,反助燃烧更烈。他想用这脏药毁我火器,结果只会让敌手**。”
李瑶凝视那瓶改良火药,忽然道:“他们知道我们查铁源,便以铁为饵;如今又知我们外销火药,便以火为刃。下一步,怕是要借‘炸膛’之名,污我火器害民。”
“那就成全他。”李震将瓷瓶收回,“这批货,不准声张。对外称查获私盐,押入地下工坊封存。”
“父亲是想……反用此局?”李瑶眸光微闪。
“不错。”李震点头,“你仿制一批同款火药,外观、气味、燃速皆照此样。待下次军械演试,安排‘意外’炸膛,让探子亲眼所见,报回平西王耳中。”
李瑶会意:“他以为得手,必加大此类火药走私,甚至主动投放市面。届时我们再公开真品检测结果,一来洗清污名,二来坐实其恶意。”
“更妙的是,”李震缓缓道,“他会以为我们技术未稳,心生轻视。等真正战起,虎蹲炮一声响,他才知道,什么叫‘以火破火’。”
李毅立于一旁,忽道:“船主死前言语,似有深意。他说‘王爷不会输’,非求饶,反倒像宣告。”
“所以他不怕死。”李震颔首,“这不是普通走私,是死士行动。背后之人,早已准备牺牲一切。”
室内一时寂静。火药残烬在铜盆中尚有余温,一缕青烟笔直升起,在梁下缓缓扭曲。
李瑶取出机关匣,调出黄河水道图。她标记青阳渡口为原点,逆流推演可能来源。两条支流交汇于此,一条来自并州腹地,一条绕过平西王辖境边缘,经废弃漕渠连接外河。
“若从并州直运,必经官卡。”她指尖划过地图,“但若走漕渠,可避哨所,只需夜间换船一次。”
李震盯着那条细线般的水道,忽问:“漕渠多久未用?”
“十年以上。”李瑶答,“淤塞严重,大船难行,唯轻舟可通。”
“那就不是运货。”李震道,“是运人。他们用小船分批运火药至中转点,再装大船南下,既避查验,又保隐蔽。”
李毅沉声:“我即刻派人查漕渠沿岸村落,凡近月购煤、购油、修船者,皆列名上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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