焰羽在雪缎的居所里养伤的日子,成了预言谷一段颇为奇妙的景致。
地先知每日会准时前来,以厚重温和的大地之力为他梳理受损的经脉,滋养裂开的骨骼。风先知则会带来山谷各处新采的、饱含光能的药草,以及一些从远方带来的、无关紧要却有趣的小道消息,试图驱散养伤带来的沉闷。
而雪缎,则成了最沉默,却也最无处不在的照料者。
他依旧话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静坐在不远处冥想,或是处理着一些日常的预言事务。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形的安抚。那清冷平稳的能量场,如同潺潺流水,悄然抚平着焰羽因伤痛和禁锢而时常升起的烦躁。
他会记得在药茶凉透之前,用微弱的能量将其重新温热,递到焰羽手边。会在焰羽因为行动不便,试图用别扭的姿势去够什么东西时,不动声色地将其移近。夜晚,当聆雨瀑布的水声显得格外清晰时,他甚至会弹奏起那根玉白色的光杖,空灵冰冷的音符流淌而出,并非为了预言,仅仅是为了助眠。
这一切,都进行得极其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焰羽起初还有些别扭。他习惯了张扬,习惯了伤痛自己扛,何曾被人这样细致地、几乎是无声地照料过?尤其这个人,还是曾经与他争吵得面红耳赤的雪缎。他想说些感谢的话,却又觉得矫情;想表达自己的不自在,却又贪恋这份难得的宁静与……温暖。
是的,温暖。并非指温度,雪缎的居所依旧带着水之殿堂特有的清润凉意。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让他感到安定的暖意。仿佛一直漂泊躁动的火焰,终于找到了一处可以安然燃烧,而不必担心燎原或熄灭的港湾。
他的目光,开始越来越多地停留在雪缎身上。看他垂眸冥想时,那长而密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的淡淡阴影;看他指尖流淌过预言图谱时,那专注而清冷的侧脸;看他偶尔望向窗外时,冰蓝色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无人能懂的思绪。
原来,这个家伙,安静下来的时候,是这样的。焰羽在心里默默地想。
某日下午,地先知治疗离开后,焰羽靠在矮榻上,看着雪缎正在整理一些记载着古老预言的卷轴。阳光(或者说,预言谷永恒薄暮中最明亮的光线)透过冰晶窗户,在他银缎般的长发上跳跃。
“喂,雪缎。”焰羽忽然开口,声音因为许久未说话而有些干涩。
雪缎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带着询问看向他。
“你之前……是不是偷偷帮我加固过裂谷那边的岩体?”焰羽盯着他,赤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件事他一直有所猜测,只是以前拉不下脸来问。
雪缎整理卷轴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淡淡地反问:“你巡夜的时候,不也清理过试图靠近瀑布的‘寄居蟹’?”
焰羽一愣,随即咧开嘴笑了起来,扯动了伤口,又疼得他龇牙咧嘴,但笑容却越发灿烂,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得意。“我就知道!”
他就知道,这个表面冷冰冰的家伙,从来就不是真的冷漠。
雪缎看着他笑得毫无形象的样子,唇角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清冷,低下头继续整理卷轴,只是耳根处,泛起了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粉色。
又过了几日,焰羽的伤势好了大半,已经可以下地缓慢活动。他像个被关了许久的囚徒,迫不及待地想要呼吸外面的空气。雪缎没有阻拦,只是在他试图走出殿堂时,默不作声地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预言谷熟悉又陌生的小径上。经过那日与巨龙激战的山峰附近时,还能看到一些能量冲击留下的焦黑痕迹和冰晶残留,但大地已经开始自我修复,一些发光的苔藓和晶簇重新生长出来,焕发着勃勃生机。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走着。气氛却不再像以前那样充满了对抗的张力,而是流淌着一种奇异的、令人舒适的平和。
走到一处可以俯瞰半个山谷的高地,焰羽停下了脚步,望着下方缓缓旋转的永恒沙漏,以及远处依稀可见的、属于他那个灼炎裂谷的隐约红光。他深吸一口气,忽然说道:
“我以前……是不是真的很混蛋?”
雪缎站在他身侧,银发被微风吹拂,轻轻晃动。他没有看焰羽,目光也落在远方的沙漏上,声音平静:“固执,冲动,听不进劝告。”
焰羽嘴角抽了抽,这家伙,还真是不客气。
“……但你的火焰,”雪缎顿了顿,继续道,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确实照亮了很多我看不到的角落。”
焰羽猛地转头看向他,赤瞳中充满了惊讶。
雪缎终于也侧过头,与他对视,冰蓝色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冰川:“我的‘水之道’,能看清大势,洞察细微,但有时,会因过于顾虑潜在的风险而错失良机。你的‘火之路’,虽然直接,甚至粗暴,却往往能打破僵局,在绝境中撕开一道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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