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侍郎府的书房里,烛火摇曳了整整一夜。李逸将半个月来收集的证据 —— 泛黄的账本残页、盐商的证词、私盐交易的暗访记录,一一摊在案上,指尖划过那些触目惊心的字迹,眉头始终没有舒展。窗外的天从墨黑渐染成鱼肚白,晨露打湿了窗棂,他才终于停下笔,将一份厚厚的《盐铁改革奏疏》轻轻放在案头,纸页上的墨迹还带着淡淡的湿润。
这半个月的调查,像一把手术刀,层层剖开了唐朝盐铁垄断制度的沉疴。李逸清楚记得,前日他派去江南盐场的亲信回来复命,说盐场的盐工们每日按定量晒盐、煮盐,产量从未因 “暴雨”“风浪” 减少过半分,可户部账本上,盐的采购价却连着三个月每月上涨五文,理由次次不同。还有那运输船只,亲信偷偷登上几艘标注 “满载” 的运盐船,发现船舱里只堆着半船盐,剩下的空间竟塞满了张承宗亲信私运的丝绸、瓷器,这些私货最后都流入了长安的黑市,利润全进了个人腰包。
“垄断之弊,根在无竞争,权在少数人啊。” 李逸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低声自语。朝廷将盐铁经营权牢牢攥在手里,却没有建立完善的监管机制,导致管理僵化如死水 —— 盐铁转运使一职被张承宗把持后,他既管采购,又管运输,还管定价,权力没有制衡,自然敢肆意妄为。更要命的是 “从价税” 制度,按盐铁售价缴税,等于给了官员虚报价格的漏洞:明明一斤盐实际采购价只有二十文,账本上却写成三十文,按 “从价税” 缴纳三成税收时,多报的十文不仅能偷税,还能将差额中饱私囊,国库收入受损,百姓却要为虚高的价格买单。
这些弊端,李逸都一一写进了奏疏里,更在其中提出了两项针对性的改革举措。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刚抽芽的柳树,心中已有了底气 —— 这两项举措,既不会动摇朝廷对盐铁的核心管控,又能破解当前的乱象。
辰时三刻,大明宫的紫宸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气氛肃穆。唐太宗坐在龙椅上,手里正捧着李逸递上的《盐铁改革奏疏》,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目光扫过奏疏上的 “开放部分经营权”“改革从价税为从量税” 等字眼时,还特意停顿了片刻。
“李侍郎,” 唐太宗放下奏疏,声音沉稳,“你说开放部分经营权,允许‘逸品轩’等合规商家参与盐铁售卖,又说要定统一指导价,盐每斤三十文,铁每斤八十文 —— 这价格比现在的官盐低了二十文,百姓自然欢喜,可朝廷的收入会不会受影响?”
李逸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语气坚定却不失恭敬:“陛下放心,臣已算过一笔账。如今官盐虽定价五十文,但因私盐泛滥,官盐销量不足三成,国库每月从盐税中得银不过五万两。若开放合规商家售卖,统一指导价三十文,百姓必弃私盐选官盐,销量至少能翻三倍。再加上改‘从价税’为‘从量税’,盐每斤缴五文税,铁每斤缴十五文税,账目公开,杜绝虚报,国库每月收入至少能增至八万两,反增无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百官,继续说道:“而且开放经营权并非放任不管,商家需从朝廷指定的盐场、铁厂采购,每一批盐铁都要加盖官印,若敢擅自涨价或掺假,当即取消经营权,还要罚没家产。至于私盐私铁,臣建议派禁军加强巡查,一旦抓获,从严惩处 —— 如此双管齐下,私盐私铁必能大幅减少。”
“臣愿以‘逸品轩’为试点。” 李逸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恳切,“逸品轩是臣友人所开,素来诚信经营,臣可担保其严格遵守朝廷规定,先在长安、洛阳两地售卖平价盐铁,若效果好,再逐步推广至全国。”
唐太宗闻言,微微点头。他近日也收到不少地方官的奏折,说百姓因盐价太高,有的甚至用草木灰代替盐调味,民间怨声载道。李逸的提议,既解了百姓的燃眉之急,又能增加国库收入,听起来确实可行。
可没等唐太宗开口表态,站在文官前列的张柬之突然出列,须发皆张,语气带着急切的反对:“陛下万万不可!” 他快步走到殿中,躬身行礼,声音洪亮如钟,“盐铁乃国家命脉,自汉武帝实行盐铁官营以来,历代王朝皆以此为国库根基,岂能轻易交给商贾经营?商贾逐利,若让他们参与盐铁售卖,日后必有人为了赚钱,私抬价格、掺假售假,甚至与私盐贩子勾结,到时候盐铁管控必乱,国本动摇,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柬之是三朝元老,又是太子少师,在朝中威望极高,他一开口,不少保守派官员立刻附和:“张大人所言极是!盐铁官营乃是祖制,岂能说改就改?”“商贾不可信,一旦开放经营权,天下盐铁必乱!”
坐在龙椅上的唐太宗脸色微变,目光转向张承宗 —— 他身为盐铁转运使,对盐铁事务最有发言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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