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工艺协会吴理事那封看似平和却力道千钧的信,像一阵清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槐花村上空的压抑。公社主任态度的转变,让马魁和郑干事不得不暂时收敛了锋芒。那贴在机器和作坊门上的封条,虽然依旧刺眼,却不再像最初那样令人绝望。
然而,无论是陆信、苏宁,还是村里稍有见识的人都明白,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宁静。马魁这种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甘心受挫。他就像一条潜伏在泥潭里的鳄鱼,一次攻击未果,只会让他更加耐心地潜伏,等待下一个更佳的攻击时机。
果然,表面的平静下,暗流开始以更隐蔽的方式涌动。
马魁不再公开指责草编合作社,反而在几次村民大会上,话里话外开始强调“集体利益”、“统一规划”,并隐约透露公社乃至县里可能要有“大动作”,评选“集体致富典型”,资源会向“符合政策方向、规模大、管理规范”的项目倾斜。他不再直接否定草编,而是用一种看似更“高明”的方式,暗示草编作坊“规模小”、“分散”、“不成气候”,难以纳入“典型”范畴,暗示跟着他搞“大项目”才有前途。
这种言论极具蛊惑性,尤其对一些信息闭塞、渴望快速致富的村民来说,“典型”、“大项目”这些字眼充满了诱惑。渐渐地,村里开始出现一些不同的声音:
“马支书说的也有道理,咱这编筐编篮,毕竟是小打小闹……”
“要是真能评上典型,上面肯定有支持,那不比咱们自己吭哧吭哧强?”
“信子和苏宁是能干,可毕竟年轻,能争得过公社县里的资源?”
人心出现了细微的浮动。虽然大多数参与合作社的社员依旧坚定,但那种同仇敌忾的氛围,确实受到了一些影响。
陆信和苏宁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在跟我们抢人心。”陆信脸色凝重,“用虚无缥缈的许诺,来动摇我们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基础。”
“而且他这次学聪明了,不硬来,而是抬出‘政策’、‘典型’这些大帽子。”苏宁补充道,“我们得想办法破局。”
正面反驳马魁的“许诺”并不明智,容易陷入口水仗。最好的办法,是用更实在的东西来巩固人心。陆信加快了合作社章程完善和备案的脚步,他要让社员们白纸黑字地看到合作社的规则和前景。同时,他和苏宁商量,决定将石古镇供销社稳定的订单收益,拿出一部分进行第一次初步分配,哪怕每人只是分到几块钱,也要让社员们尽快看到实实在在的回报。
就在陆信为章程和分配事宜奔波时,马魁的又一记阴招悄然而至。
一天,公社信用社的信贷员突然来到村里,名义上是“了解社队企业发展情况,提供金融服务支持”,却在与马魁“偶然”相遇后,“顺理成章”地提出要看看草编合作社的账目,说是“评估信贷风险”。
账目!这是任何经济实体最核心也最敏感的部分。虽然合作社的账目由陆信和一位上过初中的年轻社员共同记录,力求清晰,但毕竟不是专业会计,难免有疏漏之处。马魁这一手,不可谓不毒辣。如果被找出一点问题,他就可以大做文章,甚至扣上“账目不清”、“侵占集体资金”的帽子。
信贷员在马魁的陪同下,来到临时作为合作社办公点的陆信家,态度客气却带着公事公办的审视。陆信心中警铃大作,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将简单的账本拿了出来。
信贷员翻看着那本用练习簿写的账本,眉头微蹙。收支记录确实有,但格式简单,一些款项的用途写得比较模糊。马魁在一旁看似随意地指点着:
“这一笔,买麻绳的?量是不是有点大?”
“这一笔,伙食补贴?具体补贴给哪些人了?有签字吗?”
“哦?还有一笔钱说是拿去找铁匠打东西了?打的什么?有收据吗?”
问题一个接一个,看似合理,却处处针对合作社管理上可能存在的薄弱环节。陆信冷静地一一解释,但有些细节确实当时没有考虑周全,解释起来难免有些勉强。信贷员虽然没说什么,但记录的本子上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站在一旁的苏宁,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深知账目问题的重要性,在这个年代,一旦被扣上经济问题的帽子,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信子哥,嫂子,你们要的藤条样品我找来了!”
只见春苗风风火火地跑进来,手里拿着几根处理好的藤条,看到信贷员和马魁,她愣了一下,随即机灵地笑道:“呀,有领导在啊?正好,领导您看看俺们这藤条,处理得咋样?这可是俺们合作社下一步要重点发展的新品种原料!”
她不着痕迹地打断了信贷员查账的节奏,将话题引向了产品本身。信贷员的注意力果然被那几根色泽均匀、手感柔韧的藤条吸引了过去。马魁脸色一沉,瞪了春苗一眼,却不好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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