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兵遣将的旨意,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让整个京城都炸开了锅。一队队顶盔贯甲的兵士在街道上小跑而过,马蹄声、车轮声、军官的号令声不绝于耳。户部、兵部的衙门灯火彻夜通明,算盘声噼啪作响,一道道催调粮草军械的文书雪花般飞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躁动。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乾清宫,此刻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安静。
陈默没有像寻常帝王那般,被边境军报牵着鼻子走,一味催促、焦虑。他将具体的调兵、筹粮事务甩给了五军都督府和内阁,自己则再次关起了门,对着那幅巨大的疆域图,陷入了更长久的沉思。
北漠犯边,安王异动。这两者看似独立,却在时间上形成了令人不安的默契。直觉告诉他,这绝非巧合。若不能看清全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只会被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需要一种更清晰、更冷静的方式,来剖析这团乱麻。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现出另一个世界常用的分析工具——SWOT分析法。虽然后世的商业模型用于古代军事有些怪异,但其核心思想,抽丝剥茧,理清内外优劣,却是通用的。
他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提笔蘸墨,在顶端写下四个字:
“北境边事析”
然后,他画下一个简单的十字象限。
优势:
陈默的笔尖在左上角停顿。大雍的优势何在?
“其一,国体尚稳,法理正统在我。”他写下第一点。他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占据着大义名分,只要自己不乱,民心军心的大方向就不会倒。皇后刚刚筹集的十几万两内帑,以及即将从宗室勋贵那里“捐输”来的钱粮,算是解了燃眉之急,提供了初步的物质基础。
“其二,北境都督韩承弼,老成持重,经验丰富,堪当一面。”韩承弼是父皇留下的老将,或许锐气不足,但守城有余,有他在,云州短时间内应无陷落之虞。
“其三,北漠内部并非铁板,左贤王此番行动,未必得到北漠王庭全力支持,其后勤、持续作战能力疑疑。”
写到这里,他停住了。优势……似乎也就这些了。而且,每一条都显得那么单薄,充满了不确定性。
劣势:
笔锋转向右上角,这次流畅了许多。
“其一,内患未除,安王及其党羽居心叵测,如同附骨之疽,牵制朝廷大量精力与兵力,恐成内乱之源。”这是最大的劣势,心腹之患。
“其二,国库空虚,虽经开源节流,然支撑大规模、长期边境战争,力有未逮。粮草转运,北境苦寒,损耗巨大。”
“其三,京营兵力若调调过多,京城防务空虚,予安王可乘之机。若调调不足,则北境压力倍增,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其四,朝中派系林立,对新政态度不一,战时能否同心协力,犹未可知。恐有人借机生事,拖后腿,甚至与敌暗通款曲。”
劣势条条致命,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
机会:
陈默的笔移向左下角。危机之中,是否隐藏着转机?
“其一,借此边患,或可进一步整合朝堂力量,清除异己,巩固皇权。”乱世用重典,战时状态,给了他更多乾纲独断的理由。
“其二,若应对得当,击退北漠,可极大提升朕之威望,震慑内外不臣之心,为新政推行扫清障碍。”
“其三,或可借此机会,试探、逼迫安王提前发动,引蛇出洞,毕其功于一役!”这是一个大胆而诱人的想法。将边境危机作为诱饵,引诱安王这条潜藏的大鱼主动咬钩。
威胁:
最后,是右下角的威胁。这是最需要警惕的部分。
“其一,最坏情况——安王与北漠确已勾结,里应外合。则我朝面临两面作战,背背受敌,有倾覆之危。”这是足以动摇国本的终极威胁。
“其二,边境战事若陷入僵持或失利,将严重消耗国力,引发国内动荡,民变四起,新政夭折。”
“其三,安王可能趁朝廷注意力被北境吸引,不在京城发动,而是潜逃出京,于外地或勾结藩王,或凭借其转移的财富另立中央,造成国家分裂。”
“其四,朝中隐藏的安王党羽,可能于战时散布谣言,破坏后勤,甚至阵前倒戈。”
写完这四条威胁,陈默放下笔,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纸上的分析冰冷而残酷,将大雍王朝眼下岌岌可危的处境,暴露无遗。
优势不多,且不稳固;劣势明显,且致命;机会存在,但伴随巨大风险;而威胁……几乎每一个,都可能将这艘帝国巨轮拖入深渊。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地图上。北境的云州,京城的安王府,如同两个巨大的旋涡,彼此呼应,试图将他吞噬。
不能分兵,更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必须抓住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是什么?是北漠吗?不,北漠是外患,是疥癣之疾(在现阶段)。真正的致命威胁,是内部的安王!安王不除,朝廷永无宁日,应对北漠也会束手束脚,甚至可能被从背后捅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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