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宫中的刘嬷嬷传完话,便垂手静立一旁,眉眼恭顺,看不出丝毫异样。那送来的一匣子名贵安神药材和几匹颜色素净、质地却极佳的云锦,也静静摆在御书房的角落,散发着淡淡药香和织物特有的气息。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龙案光滑冰凉的边缘。慈宁宫……太后……那若有似无的荷花冷香……容姑姑……这些碎片在他脑中飞速旋转、碰撞。是巧合?是太后也被容姑姑利用而不自知?还是……那看似与世无争的慈宁宫,本就是这滔天阴谋的一部分?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鹰,仿佛要穿透宫墙,直抵那座终日梵香缭绕的殿宇。
“回复太后,朕处理完手头几件紧急政务,便过去向母后请安。”陈默的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
王德全应下,躬身退出去传话。
御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更漏滴答作响。陈默没有继续批阅奏章,他站起身,走到那巨大的江山社稷图前,目光却并未落在烽烟四起的东南,而是久久凝视着紫禁城的内宫布局图,尤其是那座位于西侧、略显偏僻的慈宁宫。
他知道,这一趟慈宁宫之行,绝非简单的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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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春宫内,程无双手臂上的烫伤已被妥善处理,裹着洁白的纱布,隐隐作痛。孩子服了安神药,在她身边沉沉睡着,呼吸虽仍细弱,却比之前平稳了许多。太医署令再次诊脉后,确认毒性又消散了一分,但反复强调,此法凶险,不可常用,根治仍需另寻他法。
程无双轻轻抚摸着孩子温热的脸颊,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容姑姑虽死,但留下的谜团太多,而那可能与太后相关的线索,更让她感到一种深不见底的寒意。太后……若真与她有关,那陛下面临的,将是何等艰难的局面?
她想起陛下离去时那沉重肃杀的背影,心中莫名地揪紧。
“严嬷嬷,”她低声唤道,“陛下……可是去了慈宁宫?”
严嬷嬷包扎好伤口,守在榻边,闻言点了点头,低声道:“王公公方才派人来传过话,说陛下稍后会去给太后请安。”
程无双沉默下来。她了解陈默,他此刻去慈宁宫,绝不仅仅是请安。一场没有硝烟的较量,恐怕已经在慈宁宫那看似祥和的气氛下悄然展开。
她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这里,守好孩子,稳住心神,不成为他的拖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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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内,梵香袅袅,气氛一如既往的宁静祥和。太后穿着一身深褐色常服,未施粉黛,手中捻着一串油光润泽的佛珠,坐在暖炕上,眉眼间带着常年礼佛养出的慈悲与平和。
陈默踏入殿内,依礼请安。
“皇帝来了,坐吧。”太后抬了抬手,声音温和,“昨夜宫中走水,听说坤宁宫受损不轻,皇后和太子都受了惊吓,如今可都安好?”
“劳母后挂心,皇后与太子已暂迁长春宫安置,虽受了些惊吓,但并无大碍。”陈默在对面坐下,目光平静地看向太后。
“那就好,那就好。”太后微微颔首,捻动佛珠的动作不急不缓,“这宫里,难得有这样的惊险。也是皇帝你平日操劳国事,对这宫闱琐事,难免有疏忽之处。”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却让陈默心中微微一凛。
“母后教训的是,是朕疏忽了。”陈默从善如流,话锋却随即一转,“不过,此番走水,倒也并非全是坏事。至少,让朕揪出了一些藏在暗处、图谋不轨的魑魅魍魉。”
太后面色不变,依旧平和:“哦?皇帝指的是?”
“一个本该在二十年前就‘病故’的女官,容姑姑。”陈默的目光紧紧锁住太后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她不仅没死,还化名‘荷姑’,勾结前朝余孽、东南海寇,甚至西洋佛朗机人,意图祸乱宫闱,颠覆江山。昨夜的大火和刺杀,便是她的手笔。”
殿内有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凝滞,只有檀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太后的捻动佛珠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匀速。她抬起眼,看向陈默,眼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痛心:“竟有此事?容姑姑……哀家记得,她曾是慧贵妃身边得力的人,慧贵妃去后,她不是也……唉,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没想到她竟然怀了这等心思,潜伏至今。”
她的反应,堪称完美。惊讶、痛心、感慨,一切都符合一个深居简出的太后听闻此事后该有的反应。
但陈默没有错过她指尖那瞬间的凝滞。他端起宫人奉上的茶,轻轻呷了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说起来,朕记得母后宫中,似乎也惯用一种带着荷花清冷的香料?与那容姑姑……‘荷姑’身上残留的气息,倒有几分相似。”
太后捻着佛珠,微微笑了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追忆:“皇帝心细。不错,哀家年轻时,与慧贵妃交好,也颇喜爱她宫中调的那味‘寒塘渡鹤’香,清雅宁神。慧贵妃去后,哀家念着旧情,便让宫人依着残方,略微改了几味药,沿用至今,算是留个念想。怎么?皇帝觉得这香……有何不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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