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依然有些沉闷。
王哲阴沉着脸,没有再说话,只是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第一个起身离开了房间,椅子被他带得向后刮出一声轻响,打破了室内的压抑。
林昊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平静,似乎并未被那无声的抗议所影响。
他拿起桌上的手机,按下了语音键,声音清晰而没有波澜。
“球队工作人员也休息,今天放假一天。”
“明天下午三点,准时训练。”
放下手机,林昊揉了揉眉心,指尖传来轻微的胀痛感。
前几日比赛积攒的疲惫,混合着刚才会议中隐而不发的角力,此刻如同潮水般涌来,沉沉地压在肩头。
他换下那身代表身份的蓝色教练服,穿上一件不起眼的灰色连帽衫和水洗牛仔裤,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一顶深色棒球帽戴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这才独自离开了酒店。
走出旋转门,一股不同于济南干燥、也不同于成都湿热的空气扑面而来。
是海河水汽带来的微凉湿润,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咸腥,还有北方城市特有的,那种略显硬朗的风,吹在脸上,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憋闷。
他没有明确的目的地,只是凭着感觉,朝着似乎是河岸的方向信步走去。
路过一个街角,煎饼馃子摊的香味浓郁地飘散开来,绿豆面的焦香、鸡蛋的醇厚、甜面酱与腐乳混合的独特气息,短暂地勾起了他久远模糊的少年记忆。
但他只是嗅了嗅,脚步并未停留,腹中尚无饥饿感。
继续往前,视野逐渐开阔,宽阔的海河出现在眼前。
河水算不上清澈,带着些许浑黄,在阴沉的天色下缓缓流淌。
几座风格各异的桥梁横跨其上,远处那座钢筋铁骨、充满力量感的解放桥,在灰蒙蒙的背景下显得格外肃穆。
河岸边,有穿着运动服晨练的老人,动作舒缓地打着太极拳,一招一式透着沉静。
也有人支着长长的鱼竿,耐心地等待着,目光专注地盯着水面上的浮漂,仿佛与世隔绝。
更远处,几个孩子在追逐着广场上的鸽子,发出清脆的笑闹声,无忧无虑。
他们的生活节奏,与他那紧绷如弦的赛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格外悠闲自在。
林昊找了个河边的长椅坐下,看着眼前这一切,试图将脑中的战术板暂时清空。
风吹过水面,带来更清晰的凉意,他下意识地拉了拉连帽衫的领口。
附近有家老字号包子铺,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热气氤氲。
他起身走了过去,排在队尾。
隔着玻璃,能看到里面师傅们忙碌的身影,擀皮、包馅,动作麻利而熟练,带着一种经年累月的从容,蒸屉里冒出滚滚的白气,裹挟着纯粹的面粉与肉馅的香气。
轮到他时,他要了一屉刚出笼的十八褶狗不理包子,付了钱。
热度透过薄薄的食品袋传递到手心,是一种踏实而熨帖的温暖。
他没有立刻吃,提着袋子,沿着河岸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不知不觉,拐进了一片风格迥异的街区。
道路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小洋楼,红砖墙、尖屋顶、圆拱窗,带着浓郁的欧洲风情,与周围的现代建筑形成奇妙的对照。
这里大概就是所谓的“五大道”了。
行人稀少,显得格外安静,只有偶尔驶过的汽车打破这份宁静。
斑驳的墙面,爬满藤蔓的院墙,紧闭的雕花铁门,都透着一股时光沉淀下来的韵味,也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萧索。
他仿佛闯入了一个与外界喧嚣隔绝的世界,连脚步声都显得格外清晰。
在这里,连空气流动的速度都似乎变慢了。
他找了个路边的石阶坐下,打开纸袋,拿出还温热的包子。
咬了一口,皮薄馅足,汤汁不算丰盈,味道和他记忆中早已模糊的那次品尝似乎不太一样,但也还算可口,至少能填补空虚的胃。
他慢慢地吃着,目光扫过眼前这些安静伫立的百年建筑。
它们见证了多少风云变幻,多少人世沉浮,始终沉默不语。
而他自己呢?
曾经的辉煌,国足队长,中超国内球员顶薪,球迷的宠儿…恍如隔世。
然后是那次致命的伤病,那记葬送希望的乌龙球,铺天盖地的谩骂与指责…刻骨铭心。
从云端跌落泥泞,似乎只是一瞬间的事,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现在,他又坐在这个随时可能被换掉的代理主教练位置上,承受着另一种压力和审视,如履薄冰。
王哲在会议室里那毫不掩饰的质疑眼神,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
那不仅仅是对一个战术安排的不满,更是一种对“他这个人”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一个“罪人”,一个没有显赫执教履历的年轻人,凭什么对他们这些经验丰富的老将指手画脚?质疑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
他能感觉到那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暗流,随时可能汹涌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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