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棚子里,锯木声、刨木声、凿眼声不绝于耳,粗大的梁柱、椽子、门窗框架,在匠人手中逐渐成型。
大嫂张桂兰带着几位妯娌和请来帮忙的村妇,在临时搭建的灶棚里忙得热火朝天。五十斤肥瘦相间的猪肉,半扇羊肉,几十斤时令蔬菜,还有堆成小山的白面馒头……确保每个出力的人都能吃饱吃好。
苏晓晓和周文渊穿梭其间,一个负责统筹物料、监管进度,一个负责与匠人头沟通细节、结算工钱。看着原本破败的宅基地,在众人的努力下,地基被夯实,第一堵厚重的青砖墙体缓缓垒起。
这座正在拔地而起的青砖大瓦房,不仅仅是一个遮风避雨的居所,更是他们穿越后,用智慧、汗水与团结,真正在这片土地上扎下的,最深、最稳的根。
就在周家二房的新房地基如火如荼地开挖、全家上下拧成一股绳奔向新生活时,仅几步路之隔的老宅青砖大瓦房里,周父周厚德的日子,却如同泡在黄连水里,一日苦过一日。
他被安置在靠近猪圈的一个低矮、阴暗的窝棚里,那是以前堆放杂物的所在,夏天闷热潮湿,蚊蝇肆虐,冬天则四面透风,寒冷刺骨。铺盖是发了霉的旧棉絮,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和牲口圈的骚气。
天不亮,他就被大嫂尖利的嗓音吼起来,不是去挑那永远也挑不满的水缸,就是去劈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柴火。他的手本是握惯了锄头,却也多年没做过这般不间断的苦役,不过几天,掌心便磨出了新的血泡,叠在旧茧上,钻心地疼。吃饭时,他只能独自一人,蹲在灶房门口,捧着一个豁口的粗陶碗,里面是能照见人影的稀粥和喇嗓子的粗面饼子,偶尔有几根不见油星的咸菜,便是难得的“佳肴”。而正屋里,爷奶、大哥一家,桌上虽不说顿顿大鱼大肉,却总有一两个像样的炒菜,偶尔还能见到荤腥。
这种待遇上的云泥之别,像一根根细针,扎在周厚德的心上。他感觉自己不像儿子、兄弟,更像是一个可以随意驱使、还不用付工钱的长工。他巴巴地盼着,盼着儿子们能一起,浩浩荡荡地来把他“请”回去。他甚至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到时候要如何拿乔,如何板着脸教训他们一番,再“勉为其难”地跟着回去。
一天,两天……一个月天半个月知道四个月过去了,除了偶尔能看到二房那边忙碌的身影,路过门口时听到传来的热闹动静,没有任何人来找他。连他那向来软弱的婆娘,这次也像是铁了心,一次都没来看过他,仿佛他这个当家人彻底不存在了一般。
“他们……他们肯定是在忙……”周厚德在心里替儿子们找着借口,“对,挣钱盖房子是大事,千头万绪……等忙过这阵,肯定就来了……” 他试图用这样的想法麻痹自己,但那心底的空洞和不安,却越来越大。
他终于坐不住了,踌躇了许久,揣着几个自己偷偷省下来的、硬得像石头的饼子,厚着脸皮去找了族里一位说得上话的祖老,想请老人家出面说和说和。
他刚进祖老家的院门,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祖老一见他,便满脸红光地迎了上来,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带着由衷的赞叹:
“厚德啊!好!好啊!你们家二房,真是给你们老周家长脸了!听说要起五间正房、东西厢房俱全的青砖大瓦院了?!好大的手笔!还请了那么多匠人,族里好些后生都去帮忙了,还包吃饭!你这当爹的,有福气啊!教子有方!孩子们争气!”
祖老每一声夸赞,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周厚德的脸上。他脸上火辣辣的,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他想哭,想告诉祖老自己如今的窘境,可那点可怜的自尊和长久以来对“家丑不可外扬”的坚持,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含糊地应着:“是……是孩子们自己争气……我、我没帮上什么忙……”
最终,他几乎是落荒而逃,逃离了那片洋溢着对二房赞誉之声的空气。
失魂落魄地回到老宅,迎接他的,是大嫂指桑骂槐的尖刻嗓音:“哟!还知道回来啊?还以为某些人攀上高枝儿,看不起咱这破瓦寒窑,不回来了呢!白吃白住这么多天,活儿也没干多少,真当自己是老太爷了?”
大哥周守仁坐在屋檐下,慢悠悠地喝着劣质的茶叶沫子,看他的眼神里不再有最初的“兄弟情深”,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弃:“厚德,不是大哥说你,你这爹当得……也太没威严了。几个小子,就这么把你晾在这儿?要我说,你就该自己硬气点回去!你才是老子!那卤肉的方子,那么赚钱的营生,合该拿到手里,交给自家人来做!肥水还能流了外人田?”
周厚德嘴唇哆嗦着,试图解释:“大哥……那、那卤肉的方子,是……是老六媳妇的独门秘方,连文渊都不知道,她谁也没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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