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年冬·冀州城郊赵雄旧墓)
冀州城郊的风比城里烈得更甚,卷着棱角分明的残雪,打在赵雄墓前那根半枯的桑木杆上,簌簌声像极了当年常山坞堡里,李雪梅坐在桑苗旁缫丝时,桑茧落进沸水的轻响——那声音曾伴着流民孩童的笑,暖过整个寒冬,如今却只剩冷雪敲木的孤寂。
这墓没有青石碑,只有根碗口粗的老桑杆斜插在土堆前,杆身被岁月磨得光滑,却留着两道深痕:一道是赵雄当年护流民时,被曹兵刀砍的疤;另一道是去年常山流民立杆时,用桑刀刻的歪歪扭扭的“雄”字,刻痕里还嵌着点暗红——是个叫小石头的流民孩童,刻字时被桑刺扎破手指染的血,那孩子说“赵壮士护过我,我得给祂留个记”。桑木杆旁散落着十几粒发黑的桑籽,是去年春上,从常山逃来的老流民王伯撒的,他揣了一路,说“桑苗长起来,就能像在坞堡那样,护着赵壮士了”,可冀州的冬寒刺骨,连土都冻得发硬,籽埋了半载,连个芽尖都没冒。
吕子戎提着布包踏雪而来,靴底碾过冻硬的桑枝,发出细碎的“咯吱”声,像在轻唤墓里的人。布包里的东西用李雪梅织的桑丝布层层裹着,那布是当年她在常山坞堡缫了三个月的丝织的,布角还留着她绣坏的半朵桑花——是她最后一次缫丝时绣的,没绣完就被曹兵的流箭伤了手。包里装着三样东西:
一是块梨纹玉佩,李寒山传给赵雄的,玉佩边缘还留着赵雄握剑时磨出的浅痕,他总说“这痕是护民磨的,得留着”;
二是个缺角的桑木杯,李雪梅缫丝时用的,杯沿缠着半缕没拆完的桑丝,是她伤手前最后一次缠的,说“桑丝软,握杯不硌手”;
三是半块桑木剑穗,赵雄教他练“护民拳”时挂在拳套上的,穗子上绣着个小“护”字,针脚歪歪扭扭,是李雪梅闲着时绣的,说“挂着这字,出拳就记着护人,别光顾着狠”;
还有一壶薄酒,是从袁绍营里省的——赵雄生前爱就着炒桑仁喝,他特意找流民王二要了把炒桑仁,用桑丝袋装着,藏在酒壶旁,仁是去年徐州湖桑结的,香得很。
“义兄,我来看你了。”吕子戎蹲下身,指尖拂过桑木杆上的刻痕,凉得像赵雄最后倒在坞堡前的手。他把梨纹玉佩轻轻放在桑木杆旁,玉佩上的“护”字在残雪映衬下,泛着温润的光,像赵雄当年蹲在桑田边,教流民孩童辨桑苗时的眼神。“咱们离开常山后,我跟着玄德公护流民,徐州待了一阵,种了百亩湖桑,苗长得比坞堡的还壮,本想等桑苗成林就来告你,没成想曹兵来了,一把火全烧了——那些流民哭着捡桑枝,说‘没了桑苗,就没了念想’,我看着心里疼。”他从布包里掏出炒桑仁,撒了些在墓前,仁粒落在雪上,像撒了把碎星,“现在暂居冀州,只是这地方……不如常山安稳,连流民藏在怀里的桑籽都护不住,昨天还有兵卒抢了个老妇的桑种,扔在雪地里碾。”
风里忽然传来寒鸦的啼叫,嘶哑地落在枯桑枝上,震得残雪簌簌往下掉,砸在吕子戎手背上,凉得刺骨。他想起当年在常山坞堡的春日,赵雄教他练“护民拳”的场景——赵雄握着他的手腕,教他“出拳要稳,别晃,护人得让对方觉得安,不是怕”,李雪梅就在旁边的桑架下煮桑茶,陶罐里的桑芽“咕嘟”冒泡,茶烟绕着新抽的桑苗飘,暖得能融了冬雪。如今坞堡空了,茶冷了,人也没了,他心里发堵,索性拔出青锋剑,想舞段“影匿瑬心舞”给义兄看——这剑法是赵雄和李雪梅一起帮他改的,每一招都藏着他们的护民念想。
青锋剑出鞘时没有半分杀伐气,只有柔劲裹着残雪,在墓前划出淡蓝的弧光,像桑苗在风里晃。他先起“桑荫护芽”式,剑尖离地面三寸,轻轻扫过墓前的枯草,避开那些发黑的桑籽,动作缓得像怕碰疼了什么——这是赵雄教的,当年有个流民孩童摔在桑田,赵雄就是这么用手护住孩子,怕桑枝刮伤他;再转“寒潭映月”式,剑面映着天上的残雪,剑脊贴着桑木杆滑过,没碰掉半点雪,柔得像流水——这是李雪梅教的,她说“护民急不得,得像缫丝,慢慢抽,急了就断了,白费功夫”;最后收“缠枝锁柔”式,剑脊缠着枯桑枝绕了圈,轻轻一抖就抖落枝上的残雪,却没折断半根枝桠——这是他们三人一起琢磨的,赵雄说“再凶的兵卒,心里也有软处,比如念家,护民得懂变通,别一味硬拼,伤了自己也护不了人”。
舞完剑收鞘时,指腹蹭到剑鞘上的梨纹,忽然想起嫂子李雪梅,便掏出那只缺角的桑木杯,倒了半杯薄酒放在墓旁,酒液里还飘着粒炒桑仁:“嫂子,这酒您也尝尝,就着桑仁,是义兄爱的味。当年您教我缫丝,说‘桑丝能织暖衣,穿在身上暖;护民能暖心,记在心里更暖’,我没忘。前几日在徐州,我还教流民孩童编桑丝绳,有个叫婉儿的小姑娘,编完绳非要给我系在手腕上,说‘吕壮士护我们,我也护壮士’,要是您在,肯定会笑她手笨,绳结编得歪歪扭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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