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年春-夏·常山坞堡)
199年的春风裹着隐落山的泥土腥气,吹绿了常山坞堡外的田埂。荒坡上的荞麦刚冒芽,嫩白的芽尖顶着细碎土粒,像刚出生的雏鸟怯生生探首。吕子戎半蹲在地里,指尖拂过芽尖时,不自觉用了“柔劲”——这是李寒山教的护苗手法,指尖轻拢不碰根须,怕伤了刚扎土的嫩根。地头两块桑木牌立得周正,“赵雄垄”三字刻得深,是他当年用青锋剑剑尖划的,剑痕里还嵌着点旧年铁锈;“雪梅畦”则是赵云用龙胆亮银枪枪尾戳的,枪尖钝处留着浅纹,像极了李雪梅当年种草药时画的田垄线。
“荞麦出苗要间苗,每株间距三寸,用锄尖挑土时得带‘沉劲’,别把邻株的根带出来。”吕子戎握着雷虎的手,教他调整锄柄角度。雷虎皮肤黝黑,手掌老茧叠着老茧,指关节上那道深疤是当年在袁术帐下挨的刀伤,此刻却捏着小锄轻轻拢土,动作柔得不像个曾挥枪斩人的叛军将领。“当年抢粮时,一矛能挑翻流民的粮车,哪懂种粮要这么细。”他自嘲地笑,锄尖碰着土粒时顿了顿,“现在才明白,护住这株苗,比砍倒十个乱兵更踏实——粮在,流民的命就在。”
话音刚落,个穿补丁短褂的孩童慌慌张张跑来,脚一滑踩倒两株荞麦,当场就哭了。雷虎放下锄,蹲下身时膝盖“咔”响了声——旧伤在阴雨天总这样。他没责备,反而用手指小心扒开土,把歪倒的幼苗扶直:“别怕,苗倒了能扶,人错了能改。我当年抢过你爹的荞麦,现在帮你家种,就是在改。”他指尖摩挲着幼苗根须,忽然攥紧了拳,指节泛白:“三年前在寿春,有个老妇抱着半袋荞麦跪我面前,我一脚踢翻粮袋,看着她哭倒在雪地里……后来才知,那是她孙儿的救命粮。”周围流民听得沉默,手里的锄都慢了,踩在田埂上的脚步轻得像怕惊着苗。
不远处梨树林已长到一人高,枝桠上去年嫁接的陇西梨枝抽了新绿,赵云正蹲在“梨桑学堂”竹棚下写字。他手里炭笔是用桑木枝削的,炭灰落在粗布袖口上,却没蹭脏石板上的字——写“护”字时,起笔用了枪术里的“定劲”,横画平直如枪杆,竖钩收笔轻顿,像极了他练“回马枪”时收势的模样。
“大家看,‘护’字左边是‘手’,右边是‘户’,用手护住家家户户,就是护。”赵云指着石板,忽然捡起根梨树枝,演示起赵雄当年救孩童的法子:“当年大伯在荆襄,有个孩子掉山涧,他没用兵刃,就折了这样的梨枝,用‘缠劲’把枝梢绕成圈,慢慢把孩子勾上来——你们看,枝梢要软,力道要匀,像这样……”他手腕轻转,梨枝在手里打了个圈,枝梢稳稳勾住旁边的小木枪,“护人不用强,要用巧劲,就像护这株荞麦,不能用蛮力拔。”
“那‘仁’字呢?”扎羊角辫的女童举着小木枪问,枪杆是吕子戎特意做的,枪头磨得圆钝,杆身刻着梨花纹,刚好适合孩童握。赵云往学堂外指,陈婆婆正帮眼盲的王阿婆缫丝,蚕茧在沸水里滚,银丝绕着竹筐转:“陈婆婆天天来帮王阿婆,这就是‘仁’。雪梅婶婶当年种草药,不管是谁生病,都免费给治,也是‘仁’——你们练枪时不碰花草,也是‘仁’。”
小石头坐在第一排,怀里布包揣着公孙晓月寄的梅花标本,油纸里还夹着张小字条:“幽州梅开,常念常山,麦收后带梅种来。”课间时,个比他小的孩童蹲在桑田边哭,手里空着的布兜还沾着麦粉——荞麦饼被野狗叼走了。小石头立刻举起小木枪,扎了个纪纲教的“马步稳式”,枪杆横在身前就往野狗冲去:“不许抢东西!”野狗刚叼着饼要跑,被他用枪杆轻轻拦在身前,枪尖钝处碰着狗鼻子,野狗“呜咽”一声丢了饼,夹着尾巴跑了。
“给你,拍干净还能吃。”小石头把饼递过去,刚转身,就见两个稍大的少年正抢另个孩童的木枪,还把人推倒在桑田里。他立刻握紧自己的枪,快步冲过去挡在倒地孩童前,枪杆竖得笔直:“纪纲大叔说,练枪是为护弱,不是欺负人!”他学着纪纲教的“护童式”,把木枪横在胸前,枪尖朝下对着地面:“把枪还给他,不然我就喊纪纲大叔——他的刀术能卸了你们的枪!”两个少年见他眼神认真,又想起纪纲教刀时那股子稳劲,乖乖把枪递回去,还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以后他们再欺负你,就扎马步横枪,像这样。”小石头帮倒地孩童拍掉身上的桑叶,摸了摸怀里的梅花标本,仰头问赵云:“晓月姐姐真会来吗?我想让她教我画梅花,还要看她练‘定军式’。”赵云从怀里掏出封信,信纸边缘磨得毛糙,是吕莫言托流民捎来的:“莫言兄说,江东桑苗下个月到,晓月也托他带话,梅种选了最耐寒的,麦收后就来,还要看咱们的学堂。”
孩子们立刻欢呼,手里的小木枪轻轻敲着地面,却都绕着脚边的青草——这是纪纲定的规矩:练枪时不许踩庄稼、不折花草,“连草木都不忍伤,才懂护人”。有个孩童不小心碰断根桑枝,还赶紧找了块布包起来,要拿去给陈婆婆缫丝:“纪纲大叔说,桑枝能抽丝,不能浪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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