汜水关前的雪还没化透,营寨檐角的冰棱滴着水,落在冻土上凝成细碎的冰晶,踩上去“咯吱”作响。夕阳把西边的天幕染成一片暗红,像泼洒开来的凝血,渐渐沉向远处的邙山坳口。三英战吕的余声早被风雪吹散,营前那面残破的战鼓还歪在雪地里,鼓面上干涸的血迹冻成了黑痂,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像在低诉刚结束的厮杀。
刘备牵着黄鬃马走在最前,马鬃上沾着的雪粒被体温烘化,又冻成薄霜。他走得慢,时不时回头望一眼联军大营——帐幔连绵,却没半点讨董的锐气,反倒透着一股奢靡的死气。怀里揣着的流民名册被体温焐得发潮,那是他昨日在营外记下的,三百多个洛阳流民,如今只剩不到两百,有的冻饿而死,有的被西凉兵掳走,他指尖摩挲着名册上模糊的字迹,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
“大哥,走那么慢作甚?这破营有什么好留恋的!”张飞提着丈八蛇矛跟在后面,黑布袍下摆扫过积雪,溅起细碎的雪沫。他越想越气,突然抬手将蛇矛往地上一戳,矛尖扎进冻土里半尺深,挑飞一块冰碴,正溅在营门那面“袁”字旗的旗角上,把“袁”字的竖笔染得更白。“袁绍那厮,论功时只字不提二哥斩华雄、咱们战吕布,反倒把功劳全算给颜良、文丑!若不是你拦着,俺定要一矛戳穿他的虚伪!”
关羽跨着赤兔马走在中间,赤兔通人性,似也感知到主人的冷意,步伐放缓,蹄子踏在雪地上轻得像猫。他左手按在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上,刀鞘是黑檀木做的,缠绳已磨得发毛,露出里面的铜箍。丹凤眼半眯着,目光扫过营内诸侯的帐篷——袁绍的中军帐外堆着刚从洛阳抢来的青铜酒器,袁术的帐里飘出丝竹声,连韩馥的帐前都摆着两箱从皇陵盗出的玉器。他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哼,绿巾在残阳里泛着暗绿,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
“三弟,莫躁。”刘备终于停下脚步,青布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袖口磨破的地方露出里面的棉絮,那是去年在平原县护流民时被刀划烂的。他拍了拍张飞的肩膀,声音压得很低,“袁绍想保河北,袁术谋南阳,韩馥怕被吞并,孔融忧北海,个个只念私利。我们兄弟三人无兵无粮,留在这里,只会沦为他们争权的棋子,哪还能护得了百姓?”
张飞还想争辩,关羽却先开口了:“大哥说得是。此处非久留之地,我们先回平原,再图后计。”说罢,他勒转赤兔马,青龙偃月刀的刀鞘在马腹上轻轻一碰,发出“当”的脆响,像在告别这虚假的联军。
三人终于不再停留,马蹄踩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浅不一的印子。晚雪已经开始飘,细小的雪粒落在印子里,很快就覆上了一层白,仿佛他们从未来过。张飞走在最后,还在时不时回头瞪着大营,直到三人的身影融进远处的黑松林,只剩一点绿巾的颜色,渐渐被暮色吞掉。
吕子戎站在营门旁的老松树下,松树的枝桠上挂着冰棱,风一吹就“叮叮”响,像李雪梅生前常弹的那把断琴。他握着青锋剑的剑柄,剑鞘上沾着的雪沫慢慢化了,桑绸缠绳被风吹得轻轻晃,蹭过掌心的老茧,有点痒。他抬手接住一片落雪,雪在掌心化得很快,凉得像寒梅谷里李雪梅临终时的手——那天也是这样的雪,她为了护两个流民孩童,硬生生替赵雄挡了三柄刀,血染红了雪,也染红了他手里的青锋剑。
怀里的梅花玉佩贴着心口,暖得发沉,玉上的白梅纹路被体温焐得格外清晰。他摸了摸玉佩,仿佛又听见李雪梅说:“子戎,剑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护人的。”可眼前的联军,哪里有半点“护人”的样子?
“玄德公这便走了?”曹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惋惜。吕子戎回头,见曹操手里握着一杯未温的酒,陶杯上还沾着雪,酒液在杯里晃,映着残阳的光,像一汪碎血。荀彧站在曹操身旁,手里捏着一卷竹简,指尖在“粮草”二字上轻轻叩着,眉头微蹙——谋士们早看透了刘备的心思,这联军人心涣散,留着只会内耗,倒不如早走,另寻出路。
营内的喧哗声越来越近,盖过了松枝的“叮叮”声。袁绍的两个亲兵抬着空的粮筐往中军帐走,脚步很重,嘴里还在嚷嚷:“盟主有令,清点剩余粮草,优先分往颜良将军营!那可是咱们河北的主力,不能饿着!”话音刚落,袁术的帐里就传来“啪”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他的怒骂:“刘备那织席贩履之辈,也配抢我袁家的风头?明日就让纪灵把粮车往南阳运,断了曹操的补给!我倒要看看,没了粮,他还怎么讨董!”
吕子戎顺着声音望去,只见袁术的帐帘被风吹开一条缝,能看见他摔在地上的玉如意,碎成了两半,旁边还站着纪灵,正弯腰捡着碎片,脸上满是谄媚。
不远处,韩馥正蹲在自己的帐前,手里攥着冀州的州印,印玺是青铜做的,冻得冰手,他却攥得很紧,指节都泛白了。他身边的亲兵正低声说着什么,吕子戎借着“影匿”身法的耳力,隐约听见“颜良将军已率军往冀州边境移动”“美其名曰防公孙瓒”——他瞬间明白,袁绍哪里是防公孙瓒,分明是怕韩馥投靠曹操,想趁机吞并冀州。韩馥听完,悄悄把州印塞进怀里,对亲兵道:“收拾行囊,明日就说‘回冀州募兵’,尽早离开这里,晚了怕是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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