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昆明,雾气还未散尽。唐启站在督军府二楼的窗前,手里捏着那份刚送来的电报,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窗外嘉陵江上,一艘挂着米字旗的货轮正缓缓驶离码头,甲板上堆满本该卸下的机械设备。英国领事馆昨夜发来照会,宣布即日起停止对西南六省的一切贸易往来。
"狗日的洋鬼子!"唐启把电报揉成一团砸在地上,他转身时,军靴碾过那团纸,就像要碾碎所有挡在面前的敌人。
秘书小跑着进来,差点撞上怒气冲冲的总督。"督军,法国人也跟进了,他们切断了滇越铁路,大量的货物被拦截在河内。还有..."秘书咽了口唾沫,“北洋政府通电全国,禁止煤炭、棉纱和机械设备进入西南。”
唐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上午九点二十分。距离刺杀事件过去才四个月,报复来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狠。“通知所有厅长,十点开会。把周天从螳螂川叫回来,立刻!”
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十几杆烟枪同时开火,把空气熏得发蓝。唐启坐在首位,面前摊着六省矿产分布图和工业设施清单。他注意到财政厅长的手指在不停敲打桌面,农业厅长则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头一回露出这种神情。
"都说说吧。"唐启用铅笔敲了敲搪瓷杯,“英国人断了机器,法国人掐了铁路,北洋那群龟儿子连一车煤都不让过秦岭。咱们的兵工厂还能撑多久?”
军需处长陈家明猛地站起来,灰布军装袖口磨得发亮。"报告督军,昆明兵工厂的焦炭只够二十天。更麻烦的是..."他翻开皱巴巴的笔记本,“棉纱库存见底了,被服厂下周就得停工。”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唐启盯着地图上富源的标记,那里有西南最大的煤矿,但开采设备还停留在光绪年间的水平。“老陈,如果改用富源的煤...”
"那要炼焦炭,不然热值不够。"工业厅长插话,“炼钢炉温度上不去,子弹壳冲压合格率会掉到三成以下。”
窗外的雾散了,阳光斜射进来,照在唐启半边脸上。他眯起眼睛,突然想起穿越前参观过的某家三线工厂,那些在岩洞里用土法炼钢的老照片。当时觉得不可思议,现在却成了救命稻草。
"听着。"唐启站起来,双手撑在地图上,“第一,富源煤矿全部改用人工开采,组织三万劳工,三班倒。告诉矿工,每多挖一筐煤,前线就多十发子弹。”
农业厅长抬起头:“可春耕在即...”
"第二,"唐启的铅笔在川中画了个圈,“把沱江流域的旱地全部改种棉花。粮食不够就从广西调。”
周天不知什么时候溜了进来,靠在门框上擦汗。这个精瘦的云南人穿着不合身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活像个跑单帮的商贩。但唐启知道,整个西南没有比他更熟悉走私门路的人。
"第三,"唐启朝周天点点头,“我们的’走私’该唱歌了。”
散会后,周天跟着唐启进了内室。勤务兵端来两碗醪糟汤圆,周天呼噜呼噜喝得见底,才抹着嘴说:"督军,上海租界那边路子没断。怡和洋行的买办是我表舅的连襟,就是..."他搓了搓手指,“价钱翻了三倍。”
唐启从抽屉里取出两根金条推过去:“告诉那些买办,用银元结算。把我们存在香港的英镑储备全换成白银,要快。”
“北洋正在查银元流通...”
"所以才要快!"唐启猛地拍桌,碗里的汤圆跳了起来,“让那些钱庄把银元熔了重铸,打上武汉造币厂的标记。记住,走长江水路,避开海关。”
周天把金条塞进袜子里,突然压低声音:“督军,法国人的铁路虽然停了,但我在老街认识个苗族头人,他们有条祖辈运鸦片的骡马道...”
唐启眼睛一亮。那条隐秘的滇越通道,在后世的地图上都没有标注。他抓过一张便签,飞快写下几个名字:“找这些人要驮马,他们欠我剿匪的人情。”
夜幕降临时,唐启独自在办公室里踱步。金融厅长刚送来噩耗,成都和贵阳同时出现银元挤兑,有人散布谣言说西南银行即将破产。更糟的是,重庆码头两个仓库着火,烧掉了两千包待运的桐油。
"督军,要不要暂停银元兑换?"金融厅长满头大汗地问。
唐启望着窗外的火光,突然笑了:"不,明天开始,所有政府职员薪水改发银元。贴出告示,西南银行用黄金储备做担保。"他转身从保险柜取出一叠文件,“把这些年我们秘密收购的英国国债抛出去,国际市场金价会跌,正好抄底。”
金融厅长接过文件时手在发抖。这些操作远超出一个地方政权的金融手段,
凌晨三点,唐启终于合上最后一份批文。他揉着酸胀的眼睛。穿越前他不过是个军工专家,现在却要操心六省几千万人的生计。这种荒诞感时常在夜深人静时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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