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查的风暴过后,宿舍里死寂得可怕。黑暗如同黏稠的液体,包裹着每一个惊魂未定的灵魂。没有人去开灯——即使有开关,也通常被守卫控制着。窗外探照灯规律扫过的光柱,每一次掠过,都短暂地照亮室内的一片狼藉:被掀翻的床铺,散落一地的破旧衣物和杂物,以及一张张惨白、麻木或仍残留着恐惧的脸。
阿斌蜷缩在墙角,低低的啜泣声像受伤幼兽的哀鸣,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其他猪仔大多瘫坐在自己的床铺废墟上,眼神空洞,仿佛还未从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恐怖中回过神来。王德发被拖走时绝望的眼神和即将到来的鞭刑,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提醒着他们违逆规则的下场。
林墨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他没有去看那片狼藉,也没有去安抚崩溃的阿斌,他的全部感官和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手中那个沾满灰尘和脚印的枕头上。
触手可及的,是粗劣布料粗糙的质感,以及里面填充物(可能是劣质棉花甚至碎布条)疙疙瘩瘩的触感。但在林墨指尖细细的、近乎本能地摩挲下,在枕头边缘一道极其隐蔽、几乎与布料原色融为一体的缝合线内侧,他触摸到了一个微小的、坚硬的凸起。
SIM卡还在。
这个认知并未带来多少喜悦,反而让他后背瞬间再次被冷汗浸透。刚才那名守卫揉捏枕头时,他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那短暂的几秒钟,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暴起发难,抢夺武器,或者……坦然“认罪”?无论哪种,都意味着他潜入计划的彻底失败,意味着妹妹林雪最后的希望可能就此断绝。
万幸,守卫的粗暴和疏忽,让他侥幸逃过一劫。
但真的是侥幸吗?
赵队长那最后扫视全场的、意有所指的话语,以及那停留在他身上、深邃难明的目光,如同鬼魅般在他脑海中回放。
“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太清楚这里的规矩……以为有点小聪明……就可以挑战底线……”
“今天只是警告,下次……”
这些话,是针对所有人的训诫,还是……独独对他林墨的敲打?
赵队长是否察觉到了什么?他是否在搜查过程中,注意到了自己那一瞬间无法完全掩饰的紧张?他最后命令“继续搜”,但后续的搜查却明显流于形式,甚至连这个被踢到墙角的枕头都没有再碰……这是巧合,还是某种……默许?或者说,是更危险的、放长线钓大鱼的陷阱?
林墨的思绪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深潭,涟漪层层扩散,却始终探不到底。赵队长这个人,像一座沉默的冰山,露出水面的部分已然冷硬危险,水下却隐藏着更庞大、更难以揣测的实体。他驻守园区,维持着最基础的秩序,却又似乎游离于强哥、疯狗等派系争斗的边缘。他冷酷,执行规则毫不留情,但有时,他的眼神里又会闪过一丝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类似……厌倦的东西?
林墨无法判断。他只知道,经过这次搜查,赵队长的危险性在他心中急剧上升,其威胁程度,甚至可能不亚于明确对他怀有敌意的疯狗。因为疯狗的恶意是明晃晃的,可以防备,而赵队长的意图,却隐藏在迷雾之后,无从揣度。
他轻轻抚摸着枕头里那个微小的凸起,感受着那冰冷的、连接着外部世界也连接着死亡的危险触感。这张SIM卡,是他利用一次极其偶然的外出机会(配合强哥进行线下交易时),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从一个混乱的黑市角落弄到手的。没有实名,信号微弱且极不稳定,需要寻找园区网络覆盖的薄弱点或者利用某些特殊时机(比如暴雨导致信号塔故障,或者园区内部电力波动时)才有可能短暂连接上外部网络。
他之前只成功过两次。第一次,是刚潜入不久,他冒着巨大风险,在深夜厕所一个靠近外墙的角落,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信号,向一个预设的、绝对可靠的加密邮箱发送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已潜入,凯盛,安。”第二次,就是在山魈事件后,他再次抓住机会,传递了关于“凯盛”和园区结构的信息。
每一次使用,都像是在万丈悬崖上走钢丝。信号的波动可能被园区的监控系统捕捉,信息的发送可能被偶然路过的人察觉,甚至,仅仅是持有这张卡本身,就是弥天大罪。
现在,经过这次突击搜查,这张卡的存在,变得更加岌岌可危。赵队长可能已经起了疑心,下次搜查,绝不会再如此“马虎”。他必须为这张卡,寻找一个更安全、更出人意料的新藏匿点。
他的目光在黑暗中缓缓扫视着这片被翻得底朝天的宿舍。床板被撬开过,墙壁被敲打过,地面……他看向水泥地面,那里布满污渍和裂纹,似乎也无处隐藏。
等等……裂纹?
他的目光停留在自己床铺下方,靠近墙角的一处地方。那里因为常年潮湿,水泥地面裂开了一道不算太显眼的缝隙,缝隙里积满了黑色的污垢,甚至长出了一些霉斑。之前搜查的守卫,似乎只是用棍子敲打了附近的地面,并未仔细清理这条缝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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