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和玻璃碎屑的粉尘气,混杂着消毒水的刺鼻味道,久久不散。破碎的玻璃门已经被用木板临时钉死,隔绝了外面街市的光怪陆离,也将一种劫后余生的压抑牢牢锁在了店内。灯光惨白,照着满地狼藉和尚未完全擦拭干净的地面上那几点暗褐色的黏腻。
石龙带着两个学徒正沉默地清理着最后一点残渣,动作粗暴,带着未消的火气,搬动桌椅时发出刺耳的刮擦声。王启明脸色发白,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敲击,调取着周边所有还能用的监控片段,试图拼凑出那些袭击者来去的轨迹,屏幕的光映得他眼镜片反着光。
杜十四站在店中央,背对着众人。他脱掉了沾了污迹的外套,只穿着一件深色背心,裸露的手臂肌肉线条紧绷,上面沾着些许灰尘和干涸的汗渍。他微微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只能看到紧抿的唇线和下颌绷紧的弧度。他站得像一尊沉冷的石像,但周身散发出的那股近乎实质的低气压和尚未完全散去的暴戾气息,让经过他身边的人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不敢惊扰。
昭思语缩在最里面的角落,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身上披着石龙胡乱塞给她的一件宽大工装外套。她脸色苍白得透明,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轻微颤抖。每一次闭眼,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打斗、钢管呼啸的风声、人体倒地的闷响、以及杜十四那双染了血戾气的眼睛,就会不受控制地撞进脑海,让她心脏一阵阵抽紧发冷。
她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地面,落在散落一地的账本纸页和打印出来的单据上。那些原本整齐的文件此刻如同废纸,被踩踏、被玻璃碴划破,甚至沾染了不明的污渍。
忽然,她的目光被其中一张半埋在碎玻璃下的单据吸引。那是石龙刚抱回来那堆“核心账目”里的一张,关于一批特种色料的运输结算单,付款方是“天雷”,收款方是——“恒速运输”。
这个名称让她心头莫名一跳。白天她发现异常时,就有这个“恒速运输”!
鬼使神差地,她慢慢滑下椅子,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的玻璃碎片,将那张沾染了一点污渍的单据抽了出来。
纸张边缘被划破了,但主要内容还在。她仔细看着上面的数字和条目,秀气的眉头越蹙越紧。不对…这笔运输费用的核算方式…和她之前核对过的、店内公认的那套流程有极其细微的差别。单价似乎略高了一点,而计重方式也用了另一种更模糊的约定标准。如果不是她之前花了大力气彻底吃透了石龙那套混乱的记账习惯,几乎不可能发现这点差异!
这笔多出来的、不起眼的费用,是通过一个她没见过的内部子账户划出去的,最终流向…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手指猛地收紧,纸张在她指尖发出轻微的褶皱声。
这个子账户的代号格式…和她之前发现的、关联“精诚机电”和“QY”的那个异常流向,几乎同源!只是更隐蔽,嵌套在了正常的业务结算里!
这不是疏忽,这绝对是刻意为之!而且手法比她之前发现的更加老练隐蔽!
一股比刚才面对袭击时更深的寒意,悄无声息地爬上她的脊背。秦爷的触角…难道已经不仅仅是试探性的外部攻击,而是早已渗透到了“天雷”内部的资金脉络之中?这些看似微小的资金外流,汇聚起来会流向哪里?做什么用?
她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店中央那个沉默的背影。
就在这时,通往二楼的楼梯传来了脚步声。陈墨缓步走了下来。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中式上衣,脸上看不出丝毫波澜,只有眼神比平时更加深邃,如同结了冰的湖面。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店内,在杜十四紧绷的背上停留一瞬,在昭思语苍白失措的脸上掠过,最后落在基本清理完毕的现场。
“墨哥!”石龙停下动作,粗声喊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意,“班扑街!分明系嚟踩场嘅!(那帮混蛋!分明是来踩场的!)”
陈墨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他走到杜十四身边,声音平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睇出乜嘢?(看出什么了?)”
杜十四没有立刻回答,过了几秒,才缓缓抬起头,眼底的血丝尚未褪尽,声音沙哑:“试探。人唔多,架撑普通,打完就走,唔恋战。(试探。人不多,家伙普通,打完就跑,不恋战。)”他顿了顿,补充道,“…睇我哋点反应。(…看我们怎么反应。)”
“嗯。”陈墨淡淡应了一声,“秦爷嘅风格。摞个放大镜睇实你,揾出你最痛嘅位,然后先至落重锤。(秦爷的风格。拿个放大镜看清你,找到你最痛的地方,然后才下重锤。)”
他走到临时钉死的木门前,透过缝隙看着外面依旧闪烁的警灯和围观的人群影影绰绰:“今次系速度同底线。下次,就可能系人,或者…”他侧过头,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那个纤细的身影,“…其他嘢。(下次,就可能是人,或者…其他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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