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禄捻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杯沿的水汽氤氲了他眼底的情绪。莫罗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清楚,甚至比莫罗知道得更详细——昨夜俄国兵营的炊烟比往常浓了三倍,巡逻的骑兵也多了两拨,这些动静早有探子报给他。可他就是要让莫罗把话挑明,最好是放低姿态求他,谁让这小子仗着皇上的旨意,压了自己一头呢?
“莫大人这话就危言耸听了。”舒禄放下茶杯,杯底在案几上磕出一声轻响,带着几分刻意的漫不经心,“伊万诺夫那老毛子我打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脾气爆得像炮仗,实则雷声大雨点小。他说要发兵,说不定只是气头上的胡话。”他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拢在袖中,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再说了,距此最近的俄国兵营也就八百来人,我这营中可有一千八旗劲旅,400里外还有一千多弟兄驰援。真要打起来,谁怕谁?莫大人这是杞人忧天了。”
“杞人忧天?”莫罗身子微微前倾,眼神陡然锐利起来,“舒大人,若俄国人今夜便突袭满洲里城,你我此刻坐在这里高谈阔论,城中百姓要遭多少横祸?等你率兵还击时,尸横遍野、民不聊生,那时候再打赢了,又有何意义?”他顿了顿,声音里淬着寒意,“更何况,皇上派你我守在这里,是要防患于未然,不是等出了乱子再收拾残局。到时候就算你击退了俄国人,皇上问一句‘为何不提前防范’,舒大人你拿什么回话?”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扎在舒禄的痛处。他脸上的漫不经心淡了几分,却依旧梗着脖子反驳:“莫大人,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总不能凭你的一句‘可能发兵’,我就调动麾下兵马吧?调动兵马是有朝廷制度的,不是你一句话就能随便折腾的!”他猛地拍了下案几,茶杯里的茶水晃出几滴,“我才是齐齐哈尔总管,这兵马调度,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莫罗早料到他会搬出官职压人,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舒大人倒是记着自己的官职,怎么偏偏忘了皇上的旨意?”他往前凑了凑,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皇上明明白白说了,与俄国人勘界谈判期间,你的兵马,需听我调度!怎么,舒大人这是要抗旨不遵?”
“抗旨”二字如惊雷炸在舒禄耳边,他浑身一僵,脸上的怒气瞬间被惊慌取代。他再不服气,也不敢拿“抗旨”当儿戏——那可是掉脑袋的罪名。大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有帐外风吹旗幡的猎猎声。舒禄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心里把莫罗骂了千百遍,见莫罗如此坚持,却只能咬着牙问:“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见他服软,莫罗眼底的锐利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的要求很简单。据我所知,俄国人的兵营距满洲里不过五十余里,骑兵奔袭旦夕可至。即刻起,你营中所有兵马全部开拔,在满洲里城外十里处安营扎寨,陈兵列阵。”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们的兵马一动,俄国人的探子必然会报回去。他们见我们早有防备,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舒禄脸色铁青,还想做最后的挣扎:“若是俄国人根本不来呢?这千把人来回折腾,粮草耗费不说,将士们的士气也会受影响!这不是白费心思吗?”
“白费心思?”莫罗冷笑一声,“就算他们不来,城外有我大清雄师压境,伊万诺夫再谈判时,还敢像之前那样蛮横跋扈吗?这叫敲山震虎!舒大人在边境这么久,这点门道还需要我教?”
舒禄被堵得哑口无言,他看着莫罗那双笃定的眼睛,知道这人是铁了心要这么做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愤懑,语气生硬地说:“好,我按你说的做。但丑话说在前头,此事我会一五一十禀报皇上,到时候是功是过,自有圣断。”他就是要让皇上知道,莫罗是如何越权指挥,如何劳师动众。
“悉听尊便。”莫罗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本官也会把这几日的事原原本本写进奏折,包括俄国人行凶杀人、伊万诺夫威胁寻衅,以及今日调兵设防的缘由。皇上英明,自有论断。”他顿了顿,看向舒禄,语气里带着一丝警告,“只是舒大人,兵马必须在今日午时前开拔,若是延误了时机,出了差错,这个责任,你我都担不起。”
舒禄狠狠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不敢再耽搁,咬牙喊道:“来人!传我将令,全军备战,半个时辰后开拔,前往满洲里城外十里扎营!”帐外的亲兵闻声应诺,脚步声迅速远去。大帐里,舒禄背对着莫罗,肩膀微微紧绷,显然还在为这口气憋闷。而莫罗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并无快意——他要的从不是争权夺利,而是守住这片土地,守住大清的尊严。
见事情敲定,莫罗上前一步说道:“舒大人,本官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满洲里城中见。”舒禄从鼻腔里哼了一声,连头都没回,显然懒得搭话。莫罗也不在意,转身带着哈林等几个大内侍卫走出大帐,翻身上马后便扬鞭疾驰,快马加鞭返回了满洲里城中的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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