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罗一行人出了驿馆大门,寒风便裹挟着雪粒迎面扑来,像无数细小的冰针扎在脸上。谈判地点设在城中的一处会馆,离驿馆不过十分钟脚程,莫罗便没让人备车,径直带着众人步行前往。左臂的伤口被寒风一吹,钻心的痛感顺着臂膀往上窜,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脊背,将疼痛压在心底,脸上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巴特鲁走在莫罗身侧,目光始终警惕地扫过四周,身后的哈林、色勒与四名当地差役呈扇形散开,将莫罗护在中间。昨日的刺杀惊魂未定,众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哪怕街上行人寥寥,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不多时,会馆便出现在眼前。远远望去,会馆外围已围得严严实实,约莫十五六个身着皂衣的当地差役守在门口,每人手中都握着水火棍,仔细查验着进出人员的身份。走近后才发现,会馆内侧的布局更是泾渭分明——左侧齐刷刷站着一百余名身着八旗盔甲的士兵,甲叶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腰间的弯刀佩饰整齐划一,站姿挺拔如松,正是呼伦贝尔总管舒禄麾下的兵丁;右侧则站着五六十名俄国人的士兵,高鼻梁深眼窝,穿着灰色的军大衣,手中握着上了膛的火绳枪,神色倨傲地打量着周遭。
门口的差役见一行人走来,目光立刻落在了莫罗身上——那身绣着狮子补子的二品官服格外醒目,再看他身后跟着的四个穿着淡黄色上衣的大内侍卫,便知是朝廷要员。差役头目连忙上前,躬身行礼道:“参见大人!属下奉命在此查验身份,冒犯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莫罗微微颔首,巴特鲁上前出示了通行令牌。差役头目仔细核对后,连忙侧身让开道路:“大人请进!博大人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莫罗抬脚迈入会馆,巴特鲁、哈林、色勒三人紧随其后,那四名当地差役则自觉地停在门外,与差役一同守在入口处——按规矩,非核心随行人员不得进入谈判会场。
会馆内的正厅已布置成谈判会场,中间摆着一张长长的红木桌,两侧分别摆放着座椅,桌上铺着青色的桌布,放着笔墨纸砚与几份装订好的文书。此时双方的官员已基本到齐,大清这边除了几位理藩院的主事,还有呼伦贝尔总管舒禄,他身着正白旗盔甲,正坐在左侧首位,眼神锐利如鹰;俄国那边则坐着三名官员,为首的是个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正是俄国的谈判代表伊万诺夫,他正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与身旁的翻译说着什么。
博清额一眼便看到了莫罗,立刻笑着迎了上来,热情地伸出手,想去攀莫罗的左臂:“莫大人可算来了!俄国人都到齐了,就等你这位副使了。”他的手刚碰到莫罗的衣袖,莫罗便痛得倒抽一口凉气,忍不住咧嘴皱起了眉。
博清额脸上的笑容一僵,眼中满是诧异。巴特鲁连忙上前一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快速说了几句——昨晚遇刺、左臂受伤的事简明扼要地传了过去。博清额的神色微微一变,眼中闪过一丝震惊,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手上的动作收了回来,语气里多了几分刻意的关切:“原来如此!莫大人受惊了,无碍吧?
“多谢博大人关心,不碍事。”莫罗淡淡回应,目光扫过在场的官员。除了舒禄,其余几位大清官员见他到来,都连忙站起身,拱手行礼道:“莫大人!”莫罗客气地抬手回应:“诸位大人不必多礼,快请坐。”
这时舒禄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莫罗的目光带着几分审视——同为武官,他本就对皇帝额外派来的莫罗心存芥蒂。自己身为呼伦贝尔总管,镇守边境多年,却还要让一个镶蓝旗副都统来参与谈判,明摆着是皇帝对他的指挥能力不够放心。舒禄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语气平淡:“莫大人来了。”莫罗见状,也只是颔首回应,并未多言——他自然清楚舒禄的心思,同为武官,彼此间的较劲本就无需掩饰。
莫罗看了眼桌上的西洋钟,指针指向巳时一刻,离约定的谈判时间还有十五分钟。他转头对博清额说道:“博大人,离谈判开始还有些时间。你我一个正使一个副使,趁此机会简单沟通一下才好,定下一个谈判底线,免得正式开始时意见相左,让俄国人看了笑话,觉得我大清内部不合。”
博清额心里咯噔一下,昨晚还对谈判事宜漠不关心的莫罗,今日怎么突然主动要沟通?他心里犯着嘀咕,面上却不得不应承:“莫大人说得是,那咱们进里屋说。”说着便引着莫罗走进了旁边的隔间,反手关上了门。
两人分主宾落座后,莫罗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道:“博大人,昨日我看了您拟定的谈判方案,恕我直言,方案中让步的地方太多了——额尔古纳河下游的河谷的二百里土地、那片丰美的牧场,还有三处互市场所的开放权,还有双方的巡逻边界线,这些都不能让。我大清与俄国谈判,当以寸土不让为底线,绝不能为了尽快达成协议就牺牲领土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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