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汉东,暑气蒸腾,酷热难当。然而,比天气更让人感到闷热窒息的,是弥漫在汉东省各级官员心头的一股无形压力。全省上半年经济数据,如同一个迟来但注定要炸响的惊雷,终于在这一天,由省统计局正式发布了。
数据发布会安排在省政府礼堂举行。能容纳数百人的礼堂座无虚席,来自全国及本省的各大媒体记者、专家学者、部分企业家代表以及省直机关、各地市的官员济济一堂。长枪短炮对准了主席台,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混合着焦灼与期待的情绪。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次常规的经济数据通报,更是窥探汉东政治风向、评估沙瑞金主政半年来“成绩单”的重要窗口。
主席台上就座的有省长、分管经济工作的副省长、统计局局长等领导。沙瑞金作为省委书记,并未出现在台上,这是惯例,但也让台下众人更加揣测他此刻的心情和反应。
统计局局长开始照本宣科地宣读各项数据。当念到核心指标时,会场出现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尽管许多人早已通过各种渠道有所耳闻,但官方数据的正式公布,依然带来了强烈的冲击感。
“经初步核算,上半年全省生产总值(GDP)同比增长百分之五点八,较去年同期回落一点二个百分点,低于全国平均增速零点三个百分点……”
“固定资产投资(不含农户)同比增长百分之四点一,增速同比回落三点一个百分点,其中,基础设施投资增速回落尤为明显,同比下降……”
“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同比增长百分之七点五,增速基本平稳……”
“地方一般公共预算收入同比增长百分之三点二,增速同比回落……”
一串串数字,冰冷而客观。其中最刺眼的,莫过于省会京州市的数据:GDP增速仅为百分之四点九,不仅远低于去年同期,在全省十三个地市中排名也跌落至中下游,固定资产投资更是出现了罕见的负增长。
局长宣读的声音平稳,但台下已是暗流汹涌。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各地市的官员们表情各异,有的暗自庆幸本地数据尚可,有的则与京州同病相怜,面露忧色。企业家代表们交头接耳,神情凝重。主席台上的领导们,虽然努力保持着镇定,但眉宇间的凝重却难以掩饰。
数据宣读完毕,进入记者提问环节。问题如同预料般尖锐,主要集中在经济增速放缓的原因、以及省委省政府将如何应对上。
省长和副省长按照事先准备好的口径进行回应,强调了“宏观经济下行压力加大”、“结构调整阵痛期”等共性因素,也提到了汉东省“正处于新旧动能转换的关键阶段”,承诺将采取一系列“稳增长、促改革、调结构、惠民生、防风险”的措施。
回答中规中矩,但显然难以完全平息现场的疑虑。一些敏锐的记者能感觉到,官方的回应似乎有意无意地在淡化省内特有的因素,尤其是近期政治生态变化可能产生的影响。
数据发布会结束后,紧接着在省委会议室召开了小范围的上半年经济形势分析会。参加者是全体省委常委、相关副省长以及主要经济部门的负责人。与发布会相比,这里的气氛更加严肃,甚至有些压抑。
省发改委主任首先做了更详细的汇报,分析了各行业、各区域的情况,重点指出了工业增速放缓、重大项目接续不足、民间投资意愿减弱等问题。他的汇报客观,但措辞谨慎,尽量避免触及敏感话题。
随后,几位副省长和常委依次发言,大多是从各自分管角度谈看法、提建议,内容无非是加大招商引资力度、优化营商环境、加快重大项目推进等等,都是些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正确”话,但缺乏能让人眼前一亮的具体抓手。
沙瑞金一直沉默地听着,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目光深邃,看不出喜怒。他注意到,高育良也只是偶尔插话,说的多是“要重视”、“要研究”之类的原则性意见,并未深入。
会议似乎就要在这种不痛不痒的氛围中接近尾声。这时,轮到了列席会议的公安厅长祁同伟发言。按照惯例,这种经济工作会议,公安厅长主要是听,涉及治安环境、社会稳定等方面时才会简要表态。
祁同伟坐直身体,先是对全省经济工作者表示了敬意,对当前面临的困难表示理解。然后,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刚才听了各位领导的发言,很受启发。我不是经济专家,对具体的经济工作不敢妄加评论。但是,作为公安厅长,从维护社会稳定、保障发展环境的角度,我也注意到一些可能相关的现象,在这里向各位领导汇报一下,供参考。”
他的话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个公安厅长,在经济形势分析会上要汇报什么?
祁同伟翻开面前的笔记本,看似随意地扫了一眼,然后抬头说道:“根据我们公安系统近期掌握的一些社情民意和社会动态,尤其是与部分企业家、商会代表的交流情况看,当前我省的营商环境,在主流是好的同时,也确实存在一些值得关注的‘不确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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