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厂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但由此引发的政治风暴,却以更猛烈的态势在汉东省高层席卷开来。祁同伟的办公室,仿佛成了风暴眼中一个短暂平静,却又暗流汹涌的核心。
桌上的保密电话,如同发了疯一般,在沉寂了不到半日后,再次顽固地响了起来。屏幕上闪烁的,是那个没有存储姓名、但祁同伟烂熟于心的号码——赵瑞龙。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七个未接来电了。
祁同伟站在窗前,背对着吵闹的电话,目光看似落在楼下院子里几棵在冬日里显得萧索的梧桐树上,实则焦点涣散,脑中正飞速盘算着每一步棋的落点。赵瑞龙的焦躁,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位赵公子,顺风顺水惯了,何曾经历过如此被动和难堪的局面?大风厂这把火,烧掉的不仅是厂房,更是赵家在汉东横行无忌的“脸面”和“秩序”。
电话铃声终于歇斯底里地响了一阵后,不甘地沉寂下去。但紧接着,祁同伟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加密通道的短信,语气带着毫不客气的质问和命令:
“祁同伟!你搞什么名堂?!电话不接?大风厂的事你必须给我压下去!立刻把那些闹事的工人头子,特别是那个郑西坡,给我抓起来!定性为暴力抗法,煽动**!必须快刀斩乱麻!再让沙瑞金和李达康他们查下去,大家都得玩完!”
字里行间,透着一股气急败坏的狠戾。祁同伟甚至可以想象出赵瑞龙在某个奢华会所里,砸了酒杯,对着手下咆哮的样子。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快刀斩乱麻?赵公子还是这么天真,或者说,是如此习惯于用权力的蛮力去解决一切。可现在,这把刀,还握在你赵家手里吗?沙瑞金的目光,可是比任何刀都要锋利。
他没有回复短信,甚至没有去看第二眼,只是熟练地删除了信息记录。现在,还不是和赵瑞龙彻底摊牌的时候,但继续虚与委蛇、听其摆布,更是自寻死路。他需要的是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他按下内部通话键,对守在门外的秘书吩咐道:“小陈,从现在开始,除非是沙书记、育良书记或者省委办公厅的直接电话,其他所有找我的来电,一律由你接听。就说我正在参加省委‘一一六事件’调查组的紧急协调会,会议期间无法接听任何电话,如果有重要事情,请你详细记录转达。”
“是,厅长!我明白了。”秘书心领神会。这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理由——“省委调查组紧急会议”,既彰显了他祁同伟在此事中的重要性和忙碌程度,又巧妙地堵住了所有试图干扰他的人的嘴,尤其是赵瑞龙。你赵公子再横,总不能直接冲击省委的会议吧?
处理完赵瑞龙的骚扰,祁同伟知道,仅仅躲避是不够的。他需要主动出击,将水搅浑,或者说,将祸水引向该去的地方。他需要争取一个重要的盟友,或者说,稳住一个可能产生变数的关键人物——他的老师,高育良。
他看了看时间,估摸着高育良此时应该已经在省委的办公室了。他整理了一下警服,让自己看起来虽然疲惫,但依旧保持着昂扬的斗志,然后迈步走出了办公室。
来到高育良办公室门外,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让秘书通报,而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直到看到高育良的秘书送走一位汇报工作的干部后,他才上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凝重和一丝晚辈对师长的恭敬。
“高书记现在方便吗?我有些关于大风厂后续工作的情况,想向他汇报一下。”
秘书进去通报后不久,便请祁同伟进去。
高育良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戴着老花镜,阅读着一份文件。看到祁同伟进来,他抬了抬手,示意他坐下,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同伟啊,辛苦了一夜,怎么不多休息一下?”高育良放下文件,摘掉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长辈式的关怀,但更多的是探究。
“老师,这个时候,我哪里睡得着啊。”祁同伟没有坐在对面的客位,而是走到高育良办公桌侧方的椅子坐下,这个位置显得更亲近一些。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忧心忡忡的神色,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种“内忧外患”的压力感。
“哦?情况不是很明朗了吗?沙书记亲自挂帅调查,火也扑灭了,伤亡也控制住了,后续就是善后和追责的问题了嘛。”高育良语气平淡,但目光却锐利地扫过祁同伟的脸,似乎在判断他这个学生真正的来意。
“老师,表面上看是这样,但水面下的暗流,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汹涌得多啊!”祁同伟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密谈的氛围,“我刚刚得到一些来自下面的汇报,情况……很不乐观。”
高育良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不动声色地问:“怎么说?”
“老师,您想,大风厂这件事,根源在哪里?”祁同伟自问自答,“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拆迁纠纷,根子就在光明峰项目上!是李达康书记为了追求他那个‘光明峰速度’的政绩,不顾实际情况,强力推进,才导致了矛盾的激化!丁义珍作为具体负责人,和山水集团……唉,这里面的问题,恐怕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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