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委常委会上的那场短暂却火药味十足的交锋,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扩散到了汉东政坛的每一个敏感角落。最先感受到这涟漪震荡,并因此陷入深度思虑的,自然是那位身处权力漩涡中心、与争论双方都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省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高育良。
会议结束的当天晚上,高育良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办公室批阅文件,而是早早回到了家中。书房里,他只开了一盏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他沉思的侧影。他没有看书,也没有处理公务,只是独自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红木扶手,发出几不可闻的嗒嗒声。吴惠芬进来送过一次参茶,看到他凝重的神色,识趣地没有打扰,悄悄退了出去。
高育良的内心并不平静。李达康在会上的强硬姿态,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位以“霸道”和“效率”着称的市委书记,向来不把潜在的维稳风险放在眼里,为了政绩工程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让他真正感到意外和需要重新评估的,是祁同伟的表现,以及更重要的,沙瑞金的态度。
祁同伟竟然敢在常委会上,如此明确、如此有技巧地反驳李达康,强调风险预警和法治方式,这需要极大的勇气,也透露出一种不同寻常的自信。这种自信从何而来?仅仅是源于他所谓的“病后醒悟”和“坚持原则”吗?高育良对此深表怀疑。他更倾向于认为,祁同伟是敏锐地捕捉到了沙瑞金的施政风向,并成功地与之同频共振了。沙瑞金在会上对祁同伟观点的肯定,虽然言辞克制,但倾向性一目了然。这无疑给祁同伟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这个祁同伟……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高育良喃喃自语,眉头微蹙。他回想起祁同伟近期的种种表现:主动递交关于公安系统违规经商的报告、在沙瑞金视察时展现出的新形象、对侯亮平若即若离的态度、还有现在公开与李达康叫板……这一系列举动,看似散乱,却似乎指向一个共同的目标:向沙瑞金靠拢,并与过去的某些人和事进行切割。
“他这是要改换门庭吗?”一个尖锐的问题在高育良脑海中浮现。如果真是这样,那祁同伟的城府和决断,就远比他过去表现出来的要深沉和可怕得多。这不仅仅是个人的选择,更可能预示着汉东权力格局的深刻变化。
而沙瑞金的态度,则是高育良思虑的另一个重点。沙瑞金支持祁同伟的审慎观点,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这位新书记更看重社会稳定和法治秩序,对李达康那种粗放式、强压式的开发模式心存疑虑?还是意味着,沙瑞金有意借祁同伟这把刀,来敲打甚至制衡李达康,从而更好地掌控汉东的局面?
无论是哪种可能,对高育良来说,都意味着他需要重新调整自己的策略。李达康与他素来不睦,两人在政见和权力上存在竞争关系。沙瑞金敲打李达康,从某种程度上说,对高育良并非坏事。但如果沙瑞金过于倚重祁同伟,而祁同伟又真的彻底倒向沙瑞金,那么他高育良这个“老师”的地位,就会变得非常微妙和尴尬。他还能像过去那样,对祁同伟施加足够的影响力吗?
正当高育良陷入沉思时,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吴惠芬的声音传来:“老高,同伟来了,说想跟你汇报一下工作。”
高育良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说曹操,曹操就到。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脸上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儒雅:“让他进来吧。”
祁同伟走进书房,依旧是那身笔挺的警服,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师,没打扰您休息吧?”
“没有,坐吧。”高育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和,“这么晚过来,有事?”
祁同伟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姿态端正:“主要是想跟老师汇报一下今天常委会后的情况,也……想听听老师的指点。”他开门见山,态度诚恳。
“哦?常委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高育良端起参茶,轻轻吹了吹气,目光透过氤氲的热气观察着祁同伟,“你和达康同志的意见分歧,很正常。工作嘛,有不同看法是好事。”
他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把皮球踢回给了祁同伟,想听听他如何解释自己的立场。
祁同伟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无奈和担忧:“老师,我知道今天在会上可能有些冒失了。达康书记是省委常委,是我的领导,我不应该当面和他争执。但是……关于光明峰项目和大风厂的风险,我确实是忧心忡忡。”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变得凝重:“老师,您也知道,大风厂的问题不是一天两天了,工人情绪一直不稳定,背后牵扯的利益关系又极其复杂。蔡成功现在下落不明,侯亮平局长那边肯定也在盯着。在这种敏感时刻,如果为了追求项目进度,采取过于强硬的手段,万一激化矛盾,引发群体**件,甚至……牵扯出更严重的问题,那后果不堪设想啊!到时候,不仅达康书记的项目要受影响,我们整个汉东省都可能陷入被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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