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石那封饱含老革命怒火与沉痛的信件,如同一声穿越时空的惊雷,尚未在汉东省委大楼内完全炸响,其冲击波却已以一种更迅捷、更无形的方式,沿着隐秘的通讯网络,直达北京某个静谧而显赫的家庭。这声惊雷,在钟小艾听来,不啻于晴空霹雳,将她心中积压的焦虑、担忧和一丝侥幸,彻底击碎,化作了熊熊燃烧的怒火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恐慌。
消息并非通过官方渠道传来,而是源自她在汉东省检察院系统内经营多年的一条极其隐秘的人脉线。电话是在深夜打来的,对方声音压得极低,语速又快又急,简要通报了三件事:第一,侯亮平在审讯刘庆祝时确实发表了威胁其子的不当言论,证据对侯极为不利;第二,老革命陈岩石得知此事后震怒,已写下措辞极其严厉的信件上达天听;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高育良、祁同伟等人正在利用此事大做文章,试图将侯亮平彻底钉死,目前形势一边倒,沙瑞金书记承受着巨大压力,已显独木难支之势。
放下电话,钟小艾僵立在书房宽敞的窗前,窗外是北京城璀璨却冰冷的夜景。她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是以一种最愚蠢、最授人以柄的方式。她气侯亮平,气他的冲动,气他的不成熟,气他明明身处龙潭虎穴却还如此不小心,将如此巨大的把柄亲手送到了敌人手上。但更多的,是一种强烈的护犊之心和对对手卑劣手段的愤恨。
“愚蠢!糊涂!”她猛地转过身,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刘庆祝的儿子?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的?祁同伟、高育良正愁找不到你的破绽,你倒好,直接把刀递到人家手里!”
她在铺着厚厚地毯的书房里焦躁地踱步,脑海中飞速盘算着。亮平这次犯的错误,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审讯策略失当,言语过激;往大了说,就是严重违反办案纪律,滥用职权,甚至可以被上纲上线到“封建株连思想”、“特权作风”的政治高度。而现在,对方显然是要往死里整,要借此机会,不仅除掉侯亮平,更要重创沙瑞金,一举扭转汉东的政治格局。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就这么被毁掉。不仅仅是为了夫妻情分,更是为了他们的家庭声誉,为了她钟小艾乃至她身后家族的脸面。如果侯亮平真的以这种不光彩的方式被逐出汉东,甚至受到更严厉的处分,那将是她钟家难以洗刷的耻辱,也会成为政治对手攻击她家族的口实。
“必须干预!必须施加压力!”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变得无比强烈。她深知,在现行的体制下,有时候程序和法律问题,往往需要借助程序之外的力量来“掰手腕”。她相信,以她家族在京城的能量和人脉,只要施加足够分量的压力,足以让汉东那边的势力有所忌惮,至少能保住侯亮平的基本盘,争取一个相对体面的处理结果,比如调离而非处分。
她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兄长,目前在某实权部委担任副部长的钟大艾。电话拨通时,已是深夜,但钟大艾显然也还没休息。
“小艾?这么晚,什么事?”钟大艾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哥,亮平出事了!在汉东!”钟小艾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静,但语调中的急切还是暴露无遗。她迅速将了解到的情况,特别是侯亮平被抓住的“硬伤”和陈岩石写信的事,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
钟大艾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快速消化和权衡。然后,他沉声道:“小艾,亮平这件事,办得确实糊涂!授人以柄啊!现在对方占着理,拿着程序说事,我们很被动。”
“我知道他糊涂!可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钟小艾有些急躁地打断,“关键是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看着他们往死里整亮平?看着沙瑞金被他们扳倒?哥,这不仅仅是亮平个人的事,这关系到汉东的大局,也关系到我们钟家的脸面!”
钟大艾叹了口气:“脸面?现在知道要脸面了?早干什么去了!……唉,罢了。你想我怎么帮?”
“给汉东省委施加压力!给相关方面的领导打招呼!”钟小艾斩钉截铁地说,“要求他们必须‘客观、公正’地处理此事,不能搞扩大化,不能搞派系斗争那一套,要保护干部的工作积极性。总之,要让他们感到来自上面的‘关注’,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
钟大艾沉吟道:“打招呼可以。但我提醒你,小艾,这种方式风险很大。弄不好,反而会坐实对方对亮平‘背景深厚’、‘有恃无恐’的指控,激化矛盾。”
“顾不了那么多了!”钟小艾此刻已经被焦虑和对丈夫的担忧占据了全部心神,政治上的微妙权衡已被抛到脑后,“现在最重要的是先保住人!先把这股势头压下去!哥,你必须帮我!爸那边……先不要说,免得他担心。”
钟大艾最终妥协了:“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联系几个相关的同志,以了解情况、关注干部的名义,适当过问一下。但你也要有心理准备,汉东那边,高育良、祁同伟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既然敢动手,必然是做了充分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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