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厅大楼的隔音效果极佳,将外界的车马喧嚣滤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中央空调系统低声嗡鸣,营造出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祁同伟副厅长的办公室,更是将这种静谧升华到了一种近乎掌控全局的威严境地。厚重的实木门紧闭,深红色的窗帘只拉开一半,午后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顶级武夷岩茶“肉桂”的浓郁香气,带着一股霸道的兰花香和焙火气。
祁同伟没有像往常一样端坐在象征权力的宽大办公桌后,而是姿态闲适地陷在会客区的进口小牛皮沙发里。他手指间把玩着一只晶莹剔透的紫砂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杯中橙黄清亮的茶汤上,实则眼神锐利,如同蛰伏的猎豹,正在审视着爪下猎物最细微的动静。
程度毕恭毕敬地坐在侧手方的单人沙发上,警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肩章上的四角星花在光线下微微反光。他带来的那个看似普通的牛皮纸档案袋,此刻正安静地躺在两人之间的鸡翅木茶几上,像一枚已经解除保险、只待击发的致命炸弹。
“厅长,一切都在按预料的方向发展。”程度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带着情报官员特有的冷静和精准,“反贪局那边,侯亮平已经快撑不住了。我们监控到他最近一周的会议频率增加了百分之五十,但多数是不欢而散。他对刘庆祝的审讯记录显示,语气一次比一次严厉,甚至几次出现拍桌子的情况,但刘庆祝那边,依然是滴水不漏。”
祁同伟微微颔首,用镊子夹起一盏烫好的茶杯,放到程度面前,然后熟练地高冲低斟,琥珀色的茶汤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注入杯中,茶香瞬间更加馥郁。“内部呢?”他问得言简意赅。
“裂痕已经公开化。”程度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嗓音,“副局长吕梁,最近以‘高血压’为由请了三天病假,但实际上,我们的人发现他去了郊区的温泉山庄‘休养’。这明显是避祸的态度。至于那个郭自刚,”程度嘴角撇过一丝不屑,“简直就是个活动规章制度,昨天下午的案情分析会,他又和侯亮平杠上了,直接引用《刑事诉讼法》第五十条和五十二条,反对侯亮平提出的加大审讯力度的方案,说那是‘以威胁、引诱、欺骗以及其他非法方法收集证据’。会场气氛降到冰点。”
祁同伟轻轻呷了一口茶,闭上眼睛,似乎在品味茶汤的岩韵,半晌才缓缓睁开,眼中闪过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意:“沙书记那边有什么动静?”
“沙书记最近两次听取侯亮平单独汇报后,据我们观察,脸色都不太好。有一次,侯亮平离开他办公室时,门关得有点重。而且,省委办公厅那边传出的消息,沙书记最近在非正式场合,提到‘稳定压倒一切’、‘注意工作方法’的频率明显增高。”程度小心翼翼地汇报着,这些信息看似零碎,但拼凑起来,却清晰地勾勒出最高决策者心态的微妙变化。
“嗯。”祁同伟放下茶杯,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沙发扶手,“压力,就像水一样,没有出口,就会在内部不断积聚,直到冲垮堤坝。侯亮平这个人,有能力,有胆魄,是个难得的干将。可惜啊,性子太急,太想证明自己,也太把沙瑞金的信任当回事了。他现在就像一张拉满了的弓,弦已经绷到了极限,只需要一个看似合理的目标,他就会不顾一切地把箭射出去,哪怕那目标背后是铁板。”
他目光转向茶几上的那个档案袋,语气平淡无波:“说说吧,你找到了什么样的‘目标’?”
程度立刻正了正身子,双手拿起档案袋,动作谨慎地打开,从里面抽出的并非厚厚一沓材料,只有寥寥几张打印纸和几张经过数码变焦处理的照片。他先将一张照片推到祁同伟面前。照片上,一个穿着印有加州大学某分校标志卫衣的年轻亚裔男子,正开着一辆颇为拉风的红色跑车,副驾驶上坐着一个金发女孩,背景是典型的美国大学城街道。
“刘庆祝的独子,刘耀祖,22岁,目前在加州大学尔湾分校攻读金融数学硕士学位。2014年秋季入学,预计明年毕业。”程度介绍道。
“留学背景,这个我们之前知道。”祁同伟语气不变,示意他继续。
“关键在下面。”程度又抽出两张纸,一张是简单的费用清单,另一张是几段经过整理的通讯监控记录摘要。“厅长,尔湾分校是加州系统里排名靠前的公立大学,但对外州和国际学生收费极高。根据我们核实,刘耀祖每年的学费、杂费、医疗保险加起来就超过四万五千美元,加上生活费(他租住的是高档公寓)、交通费(那辆保时捷Boxster每年的保险和损耗就不是小数目),以及一些……嗯,相对奢侈的社交开销,”程度指了指照片上的跑车和女孩,“他每年的总花销,保守估计在八万到十万美元之间,折合人民币超过五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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