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造之物 第2章 商队与小七

距离死寂谷那次离奇的发现，已匆匆过去十年。

十年，在废土世界足以改变许多。许多的中小型安全区兴起又覆灭，无数的掠夺者团伙迅速壮大又爆发冲突烟消云散，新的威胁与机遇如同霉菌，在废墟的角落里悄然滋生。而老李的商队，这匹曾经只是在边缘地带挣扎求存的驮马，已然脱胎换骨，成长为一只蹄声如雷、足迹遍布旧世界大陆广阔区域的庞然大物——“信驿”。

“信驿”二字，取自旧时代“信息”与“驿站”的结合。它不再仅仅是一个驮运货物的商队，更是一个横亘在破碎版图上的巨型服务承包商。它的核心业务，是那一条条艰难维系、却至关重要的中远程通讯线路。利用搜刮、修复乃至逆向工程得来旧世界科技，结合耐力惊人的摩托车信使，“信驿”建立了一套在混乱末世中堪称奢侈的信息网络。各个幸存者据点、大小势力，想要获取远方情报、进行大宗交易谈判、甚至发出求救信号，都不得不依赖“信驿”的线路。这为“信驿”带来了巨大的声望和财富，也赋予了它超然的地位。

除此之外，“信驿”还提供外围安保服务——护送重要人物或物资穿过危险地带；组织剿匪行动——接受委托清理威胁商路或聚居点的匪患；买卖信息情报——其情报网甚至能挖出某些大人物不愿人知的秘密；以及最传统的资源交付服务，从武器弹药到药品种子，只要付得起代价，“信驿”总有办法弄到。

如今的“信驿”，总部设在相对稳定的“磐石”安全区，拥有上百辆经过重度改装的车辆，成员超过千人，下设多个分工明确的分队，其影响力足以让一些小型的政权组织侧目。

而这一切的崛起，固然离不开总管老李的雄才大略和果敢决断，但商队内部许多老人心里都清楚，那个十年前从实验室里带出来的女孩——“小七”，在其中扮演了某种难以言喻、却至关重要的角色。

女孩被带回商队最初的日子，是在昏迷和混沌中度过的。

她在老李的指挥车里躺了整整三天，商队里略通医术、被大家尊称为“嬷嬷”的老妇人日夜看护。女孩高烧不退，呓语不断，说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音节，时而惊恐挣扎，时而安静得如同人偶。嬷嬷检查后，发现她身体除了极度虚弱和营养不良外，并无明显创伤，但心智却像一张被彻底擦拭过的白板。

第四天清晨，女孩醒了。她睁开眼，眸子里是初生婴儿般的纯净和茫然，对周围的一切——担忧的老李、慈祥的嬷嬷、好奇窥探的队员——都感到陌生和一丝畏惧。她不会说话，甚至对递到嘴边的流食都缺乏本能的反哺动作，需要嬷嬷一点点耐心引导。

老李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那双空洞的眼睛，心中五味杂陈。他给她起了个名字：小七。源于她胸口那个模糊的、看起来像数字“7”或是某个符号一部分的烙印。这个名字简单，好记，也时刻提醒着她的来历非凡。

启蒙小七的过程，比驯服一头变异双头牛还要困难，也更要小心。她需要学习一切：如何用勺子吃饭，如何穿衣，如何分辨友好和危险的表情，以及最重要的——语言。然而，一旦开始了学习，小七展现出的天赋就让所有教导者震惊。

她的记忆力好得惊人。嬷嬷教她认字，普通的词汇只需一两遍就能记住，复杂的句子结构也能很快理解。她对数字极其敏感，老李有一次无意中让她清点一小箱子弹，她只是扫了一眼，就能报出准确数目，甚至能指出其中一颗的底火颜色略有不同。更令人称奇的是，她似乎对机械有一种天然的亲和力。有次车队一辆卡车抛锚，技师在底盘下忙得满头大汗，小七只是安静地蹲在旁边看，然后伸出小手，指着一个被油污覆盖的接口，用刚刚学会的、还带着稚气的词语说：“那里……松了。”

技师将信将疑地拧紧那个他忽略的接口，卡车竟然真的重新发动了。

类似的事情渐渐多了起来。队员们发现，这个沉默寡言的小女孩，似乎总能直觉般地找到问题的关键。她能在杂乱的工具箱里迅速拿出最需要的那一件；她能预判某条看似平静的道路可能存在的风险（比如松软的流沙或隐蔽的陷阱），虽然她说不出原因，只是拉着大人的衣角，固执地摇头；她甚至能感觉到某些队员身上隐藏的不安或恶意，并下意识地远离他们。

老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开始有意识地培养她。

她像一块贪婪的海绵，疯狂吸收着关于这个废土世界的一切知识。老李亲自教她认地图、辨别方向、计算物资损耗、评估交易风险。商队里的老技师教她基础的机械原理和维修技巧，她往往能举一反三。她甚至跟着护卫队员学习简单的格斗和射击，虽然身体力量不足，但她的反应速度和躲避技巧却出奇地好。

她沉默寡言，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车队营地的一角，要么埋头看书（主要是搜刮来的旧时代技术手册和地图），要么就安静地看着大人们忙碌，将他们的工作流程、交谈内容、甚至细微的习惯都默默记在心里。她似乎有一种将无序信息自动归纳整理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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