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水乡透着湿冷的寒气,桃岩村李家的喜事让整个村子都热腾起来。这是洪水过后第一件喜事,大半个村子的人天未亮就赶到码头边凑凑热闹,沾沾喜气。
水乡的习俗是新娘子一定要在天未亮的时候进男方家门,所以女方家其实半夜就开始准备。
河面上,三艘贴着红双喜的水泥船正慢悠悠地划破墨绿色的河水,从柏柳村往桃岩村驶去。船桨搅动着河水,发出有节奏的声响,水面上飘着的枯枝、树叶、水草等随着波纹打转。
“过桥了,放鞭炮!”接亲的一个中年男人吆喝一声,“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响起,红纸屑纷纷扬扬飘落,惊起了河岸边枯萎的芦苇丛中几只遗落的水鸟。
船队经过桃岩村一座刚刚建成半年的水泥桥,桥的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人,“新娘子来喽!”有小孩子欢快得喊着,喜糖的诱惑让早起的瞌睡一扫而光。
新娘子潘小桦穿着崭新的红妮子大衣,端坐在头船的椅子上,蒙着红纱巾,隐约看到盘着的头发上一圈红色的头花上几颗粉白色的珠子。
她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指尖有些发白,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寒冷。
撑船的人把漂浮在水面上的水草、枯树枝、破箩筐等漂浮物用竹篙往船队的两边推开,那沾着鞭炮红纸屑的箩筐在水中飘了两圈,连着几根水草和树枝消无声息地挂在了最后一条船的船尾,似乎也要凑个热闹。
过了桥没多久船就到了桃岩村中心码头,此时已经聚满了人。
李家独子李超站在最前面。黑色呢子的中山装衬得一米七五的个头显得更加高大笔挺,礼帽下的方正的脸因为兴奋而泛红。他看着船头那个红衣身影在伴娘的搀扶下站起身,心头火热。
“新娘子上岸了!”又是一阵鞭炮的响声,好多孩童捂着耳朵“新娘子新娘子”的叫着。
天光乍亮,婚礼的仪式水到渠成,拜堂、开箱、敬茶还算体面。李超的爸爸李有刚和爷爷李来扣笑得嘴都合不拢。
送入洞房有点难堪。
滚床的是李超姑姑家十八岁的儿子,本来在床上滚一圈意思一下就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怎么叫也不醒,还打着呼噜。
女方跟来的几个亲戚脸都青了。
最后是几个人把他从被窝里抬走的,一阵陪不是才平息了女方亲戚的怒火。
因为习俗,中午一对新人到女方家敬酒,男方这边真正热闹的喜宴在傍晚。
几杯喜酒下肚,一些年轻人有了醉意,新郎的几个亲戚和发小挤进新房开始闹腾。
“啃苹果、啃苹果!”有人用红绳子吊起苹果,在新郎和新娘的中间晃荡。
李超抱歉地看着潘小桦,俩人勉强配合去够苹果。就在俩人快要碰到的时候,苹果猛地被抽高,几个醉醺醺的亲戚趁机推搡,两个人撞在一起。
“伴娘也来一个!”有人起哄,伸手去拉伴娘——潘小桦的堂妹潘小琳,吓得潘小琳脸都白了,直往堂姐的身后躲。
更过分的是几个人借着酒劲儿笑嘻嘻地一把搂着新娘和伴娘往婚床上按,潘小桦和潘小琳都高声尖叫起来。
新房里的空气变得粘稠和窒息。
“够了够了,大家兄弟一场,她们胆子小,别吓着了。”李超试图解围,却被另外的几个人围着。
潘小桦和潘小琳挣扎着起来,头发都有点散了,珠花歪到了一边,俩人眼里都是泪花,相互抱着喊道:“李超,你让他们不要再闹了。”
新房外,听到闹声的肖三梁摇摇头,对着李超的二爷爷李广扣说:“二哥,太不像话了,我们那时候闹洞房哪是这个样子啊!”
旁边有几个人不以为然,说:“我们那时候多穷啊,现在年轻人不都这样嘛,娶媳妇当然要好好热闹热闹。”
就在李超好不容易挤到新娘身边的时候,几个闹得最凶的人突然把潘小桦拉出新房,又有几个人把李超的爸爸李有刚推了出来,笑闹着用李超接新娘的红绸子硬是把公公和儿媳妇绑在一起。
潘小桦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进掌心,脸上僵着惊慌失措的笑意。
“喜公公扒灰!”有人高声起哄,“喜婆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人把早已经准备好的钉耙塞进李有刚的手里,把蒙起一只镜框的眼镜戴在李超的妈妈陈兰花的脸上。
“走一圈,走一圈!”人群沸腾了。
喜公公李有刚挺着啤酒肚,高兴地和大家拱手,扛着耙子在前面领路,潘小桦低着头被迫跟在后面,陈兰花乐呵呵地和亲戚们打招呼。
此时天幕已经黑了,华灯初上,巷道里挤满了人,笑声、起哄声、鼓掌声混成一片。
潘小桦感觉天旋地转,每走一步都是煎熬,陈兰花凑近她耳朵边说:“小桦啊,高兴点,结婚闹一闹才热闹呢!生儿子的人家就这一天最快活,以后你生了儿子,也这样。”
肖三梁眼皮上下直跳,他推开人群,走到尬笑的李超旁边说:“小超,快去把新娘子带回房间去,让大家不要再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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