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格外清透,吹得人衣袂微扬。
李莲花握着李寻渡手腕的力道很轻,像怕碰碎什么珍宝,见她始终低着头,便先松了手,自己往屋顶边缘挪了挪,盘腿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坐吧,站着累。”
李寻渡犹豫了一瞬,终究还是依言坐下,与他隔着半臂的距离,目光落在远处的虚无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药茶葫芦。
李莲花抬头望着漫天星子,沉默片刻,忽然侧过头看向李寻渡,眼底带着几分好奇:“你化形之后,是怎么过的?”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刚变成人……一定很不习惯吧?吃饭、穿衣,甚至走路说话,这些对我们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事,对你而言,恐怕都是难题。”
李寻渡没想到他会问这个,指尖摩挲葫芦的动作停了停,目光落向远处的山峦,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三年前突然化形的,那会儿还懵懵懂懂,连怎么站稳都要学。”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仿佛还能想起初化人形时的僵硬:“当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你。可我不知道你在哪,只记得你说过,四顾门是你的根。”
说到“四顾门”三个字,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地顿了顿。
“可等我找到那儿,早就没了。旧址上盖起了慕娩山庄,是肖紫衿和……乔姑娘的地方。”
话音未落,李寻渡几乎是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李莲花,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她怕这话会刺痛他,毕竟那是他亲手创下的基业,最后却成了别人的居所,还是他曾放在心尖上的人和别人。
可映入眼帘的,却是李莲花盛满了心疼的眼眸。
那里面好像并没有半分对往事的怅然,更没有对乔婉娩与肖紫衿的在意,只有浓得快要溢出来的怜惜,直直地落在她身上。
李寻渡愣了愣,心头莫名一跳,竟一时忘了移开目光。
李莲花也没想到她会突然抬头,眼底的情绪来不及掩饰,就这么撞进了她的眼里。
他看着她微怔的模样,才后知后觉地收敛了些,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疼惜。
一个刚化形的剑灵,茫然地站在陌生的人间,心心念念要找的人杳无音信,唯一的线索指向一个早已易主的地方……
她当时该有多慌?
可他本该陪在她身边的。
若不是当年的执念与意气,少师不会坠海,她不会孤零零地在深海挣扎,更不会在化形后独自面对这兵荒马乱的人间。
李寻渡见他没说话,只当他是被戳中了心事,连忙移开目光,忍着心底翻涌的酸涩,硬着头皮安慰道:“我听商隐说,乔姑娘……还没答应肖紫衿。你若还在意,其实……”
“在意?”
李莲花忽然笑了,打断了她的话,眼底的心疼被笑意冲淡,多了几分无奈,“阿渡,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看着她困惑的眼神,主动解释道:“我和阿娩,十年前就已经分开了。”
“东海大战前,我收到过她的信,说想找个安稳度日的人,而我不是。”他说得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寻常旧事,“她说得对,那时的我满脑子都是江湖、胜负,确实给不了她想要的。算是……和平分手吧。”
李寻渡猛地抬头看他,眼里满是震惊。
十年前就分开了?
那她的纠结、自卑,那些觉得自己配不上、觉得他心里永远装着乔婉娩的念头……岂不是成了笑话?
心头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冲垮她强装的平静。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攥着衣角,才没让自己失态。
李莲花看着她眼底的波澜,不由得有些好笑,这傻姑娘,不会还以为自己喜欢乔婉娩吧。
他正想再说些什么,李寻渡却猛地站起身,又迅速坐下,像是想掩饰什么,飞快地转开了话题。
“不过后来无了大师找到了我,说他知道你的下落,哄着我去了云隐山。”
她捡了些云隐山的趣事说,讲山里的狐狸有多狡猾,讲师娘第一次见她,知道她是少师时其实有被吓到,讲灵渡阁刚创办时总有人来捣乱,被她提着剑赶了出去。
李莲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应上一两句,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看她说到趣事时眼底闪过的微光,看她刻意避开某些话题时微微紧绷的侧脸,心里那点怜惜与在意,像藤蔓般悄悄蔓延。
“说起来,我从前握着少师的时候,从没想过它有朝一日会化形。”
李莲花忽然开口,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那时只当它是柄只属于我的剑,陪我练剑,陪我闯荡,却从不知它竟藏着灵识。”
李寻渡的睫毛颤了颤,没回头,只低声道:“剑器有灵,本就罕见。何况那时,我尚未成形。”
“是我愚钝了。”李莲花笑了笑,眼底映着星光,也映着她的侧脸,“若早知道少师里藏着你,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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