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眼中盈满了难以言喻的心疼,那目光沉甸甸的,几乎要穿透李寻渡故作平静的表象。
他根本不信李寻渡口中那轻描淡写的“十年”。
怎么可能轻松?
那是整整十年光阴的磋磨与孤独。纵使是他自己,这十年也走得步步荆棘,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从云端跌落泥泞,尝尽世间冷暖,才勉强在这莲花楼里寻得一丝喘息。
他尚且如此艰难,更何况是一柄剑?
一柄曾与他心意相通、血脉相连,并肩斩尽天下不平事的剑。那剑中的灵性,只怕早已被无边的寂寞和等待啃噬得千疮百孔。
可李寻渡不说。她选择沉默,将过往的沉重独自吞咽。
李莲花太明白这种感受了,他深知反复撕开伤口只会徒增痛苦。
他的目光故作自然地落在了她膝头那柄熟悉的少师剑上。剑鞘古朴,在月光下流淌着幽深的光泽,仿佛也在无声诉说着什么。
李莲花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酸涩与痛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久违的、属于李相夷少年意气的浅笑。
“阿渡,”他开口,声音刻意放得柔和,带着一点试探的意味,“能不能……把它给我用一下?”
李寻渡猛地抬起头,面具后被水光浸润的眼睛瞬间睁大了。
月光清晰地映照出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愕然与难以置信。
这是重逢以来,无论是作为李相夷还是李莲花,他第一次主动提出要拿起少师剑!
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她心底激起了巨大的涟漪。
李寻渡看着李莲花脸上那刻意轻松的笑容,看着他眼中尚未褪尽的痛色与此刻流露出的、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
她没有犹豫,身体依旧僵硬,动作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信任。她将膝头的少师剑拿起,双手递了过去,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微凉的掌心。
“……它本就是你的剑。”
李寻渡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句话,是陈述事实,却也是一个无声的答案。
李莲花接过剑。当熟悉的重量和触感落入掌心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伴随着尖锐的刺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心脏。
这柄剑,曾是他纵横天下的伙伴,是他少年意气的一部分,却也承载着他对她最深重的亏欠。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庭院中央,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他身上。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少师,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一寸寸抚过冰冷的剑鞘,感受着那深入骨髓的熟悉纹路。
“铮——!”
一声清越的龙吟划破寂静!少师剑被缓缓抽出,寒光乍现,映亮了李莲花苍白的脸和他那双骤然变得锐利深邃的眼眸。
当他抬眼望向虚空时,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此时院中的人不再是莲花楼中那个温吞病弱的游医,也不是方才那个饱含愧疚、小心翼翼的李莲花。那眉宇间的沉静被一种内敛的锋芒取代,眼神锐利如鹰隼,仿佛沉睡的雄狮骤然苏醒,一股睥睨天下的傲然气魄,无形地弥漫开来!
李寻渡坐在石凳上,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前倾,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庭院中央那道执剑的身影。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几乎要跳出来!
是他!
那个曾经惊艳了整个江湖、骄傲得如同烈阳的少年……那个她曾仰望、追随、并视为全部的李相夷!
李莲花没有催动太多内力,碧茶之毒和虚弱的身躯也承受不起相夷太剑那样磅礴的剑意。
他只是缓缓抬手,起了一个最基础、最朴实的剑式。
然而,当他身形展动,剑随身走时,一股沛然莫御的气势却如长虹贯日,骤然勃发!
剑光并不炫目,招式也并非惊世骇俗的绝学。那剑招古朴、流畅、带着一种返璞归真的韵律,仿佛天地初开时最本源的轨迹。
少师剑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的金属,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
剑锋划破空气,发出清越的嗡鸣,与他的呼吸、他的动作完美契合,仿佛这柄剑就是他手臂的延伸,是他意志的具现!剑光流转间,带着一种久别重逢的欢欣与酣畅淋漓!
李寻渡再看清他的动作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认得这套剑法!
这是李相夷少年时,在云隐山习武的岁月里,每日清晨必定演练的第一套基础剑招!
简单,却蕴含着他武学的根基,是他锋芒初露的起点!
也是她……也是少师剑,在被他第一次真正握在手中,随他心意舞动的第一个剑招!
尘封的记忆如同被剑光劈开!无数个晨光熹微的清晨,少年清越的呼喝声,剑锋破空的锐响,汗水滴落青石板的印记……那些早已被深埋、被“抛弃”的痛苦覆盖的画面,此刻竟如此鲜活地涌现出来!
少师剑在李莲花手中震颤嗡鸣,仿佛也在激动地回应着那段被共同铭记的、纯粹的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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