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雨落下时,陈智正把憋宝人往肩上调整。那人身体僵硬,背部凸起的印记隔着衣物硌着他的肩膀,皮肤下仍有微弱蠕动。叶婉儿站在侧后方,左手按在掌心烙印上,狐火的温度顺着血脉游走,她能感觉到那团意识并未沉睡,而是在警觉地收缩、凝神。
七枚铜钱已钉入冻土,呈弧形排列,剑尖轻点最后一枚,气流骤然凝滞。黑雨砸在结界表面,发出细密如针扎的声响,雨滴悬停半空,形成一层扭曲的水幕。
前方五道身影自雨中走出,步伐整齐,踩在冰面竟无声响。为首老者手持青铜八卦镜,镜面朝外,边缘刻满符文,雨水滑落时不沾分毫。他目光穿过水幕,直落在叶婉儿掌心:“交出妖狐之魂,可免一死。”
叶婉儿未答,只将铜钱剑横于胸前。剑身微震,与掌心烙印同频跳动。
陈智迅速从战术包取出强光手电,调至最高频闪模式。他没有直接照射对方,而是瞄准那面镜子。光束射出瞬间,镜面反光剧烈折射,刺目的白光在雨幕中炸开,五名阴阳师同时抬臂遮眼,脚步错乱后退。
“他们靠镜子感知灵力。”陈智低声道,“别让它再聚焦。”
叶婉儿点头,指尖划过剑刃,血珠渗出,滴落在铜钱之间。土壤吸血即变暗,阵法边缘泛起淡金微光。她闭目,借狐火之力探向对方气息——刹那间,幻影浮现:一座低矮神龛,供奉着残缺狐像,九尾断去其八,仅剩一尾焦黑蜷曲,香火缭绕中,有黑雾缠绕神像双眼。
她猛然睁眼:“他们在借用妖狐残念,但不是本源。是窃取。”
话音未落,老者已稳住身形,口中念咒,音节短促冰冷,与之前憋宝人昏迷时吐出的语言如出一辙。八卦镜浮空而起,镜面流转符文,黑雨被牵引,在空中凝成十余片水刃,悬停半空,刃口朝下。
其余四人分立四方,双手结印,地面寒气翻涌,冰层开始龟裂,裂缝中渗出灰白色雾气。
“不能硬拼。”陈智压低身子,“憋宝人撑不住第二次冲击。”
叶婉儿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铜钱剑上。血珠沿剑身流淌,与狐火气息交融,化作一道幽蓝火焰缠绕剑锋。她双手持剑,剑尖触地,低声诵出一段古老咒语,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记忆深处挖出,不知源自何处,却自然成句。
随着咒声扩散,狐火猛然跃动。一声凄厉狐啸自她体内传出,回荡雪原,穿透雨幕。
五名阴阳师齐齐踉跄,脸上肌肉抽搐,手中印诀松散。老者怒吼一声,挥袖打出一道符纸,符在空中燃起绿焰,勉强抵住啸音侵袭。但八卦镜镜面已出现蛛网状裂纹,光芒黯淡。
陈智抓住时机,从腰间拔出闪光弹,拉环后猛力掷出。强光爆闪,伴随着刺耳轰鸣,阴阳师阵型彻底被打乱。他趁机冲上前,在对方尚未恢复视线之际,一脚踹向八卦镜底座。
青铜支架应声碎裂,镜面坠地,发出沉闷撞击声,随即被黑雨覆盖。
叶婉儿挥剑斩向空中水刃,剑锋过处,水刃崩解,化作腥臭黑水洒落冰面,腐蚀出点点坑洞。她旋身疾退,一把接过陈智递来的憋宝人,背在身后。两人交替掩护,快速撤离。
冰原在身后远去,黑雨渐稀。前方雪林轮廓显现,枝干覆雪,静默如碑。
踏入林缘时,陈智回头望去。天池方向,五道身影仍立于冰面,未追。老者蹲身拾起八卦镜,其余四人围拢,低头似在商议。片刻后,其中一人从怀中取出一块黑色木牌,点燃,火焰呈青色,燃尽瞬间,地面裂开一道细缝,冒出缕缕黑烟。
“他们在标记我们。”陈智说。
叶婉儿靠在一棵树旁喘息,掌心狐形烙印仍在跳动,热度未减。她解开外衣,查看憋宝人背部——星形印记已转为暗紫,边缘龟裂加深,渗出的黑液被红绳结界挡住,未能外溢。但结界本身已有细微裂痕,朱砂颜色正在褪去。
“撑不了太久。”她说。
陈智检查装备。闪光弹只剩一枚,手电电量剩余三格,匕首刃口卷了一小块。他抬头看天,云层厚重,不见日月,只有风穿过林梢的呼啸。
“得继续走。”他说,“留在原地更危险。”
叶婉儿点头,重新将铜钱剑插回腰间。她抬起左手,狐火微光在掌心明灭,如同心跳。忽然,烙印一阵灼热,她本能地望向东南方——那是通往鬼城的方向。
“它在指引。”她说。
陈智背上憋宝人,两人不再停留,踏入雪林深处。
林中积雪更深,每一步都需用力拔腿。树影交错,光线昏暗,唯有狐火在叶婉儿掌心投下一圈微蓝光晕,照亮前方不足三步的距离。
行约半里,地面忽有震动。陈智停下,蹲身贴耳于地。远处传来规律的脚步声,不急不缓,像是有人在雪上踱步。
“不是一个人。”他说。
叶婉儿迅速布阵,七枚铜钱再次钉入雪下,结界未成,掌心狐火却突然剧烈跳动。她心头一紧,意识到不对——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憋宝人体内。
那人背部的星形印记猛地一凸,仿佛有物欲破皮而出。红绳结界发出“嘣”的一声轻响,一根细绳断裂。
陈智立刻将他放下,按住其双肩。憋宝人喉咙里滚出低吟,依旧是那种古老音节,但这次更加清晰,带着某种节奏感,像是在回应什么。
叶婉儿伸手探其额头,烫得惊人。她抽出铜钱剑,以剑柄轻敲地面三下,试探周围是否有埋伏。剑柄触地瞬间,冰雪震颤,下方传来空洞回音。
“下面是空的。”她说。
陈智用匕首撬开表层冻土,露出一个狭窄洞口,深不见底,冷风从中涌出,夹杂着一丝腐香。
“下去?”他问。
“上面有人。”叶婉儿望向林顶,“脚步声近了。”
陈智不再犹豫,将憋宝人绑在背后,率先跳入洞口。叶婉儿紧随其后。落差不大,仅两丈余,底部铺着碎石与枯骨。她落地时脚下一滑,手掌撑地,狐火映照下,看见石壁上刻着半幅图腾——一只断尾狐,被锁链贯穿脊背。
洞口上方,雪花缓缓飘落。一只穿着草履的脚,踏在洞边积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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