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毫不掩饰的维护,如同在太后刘娥熊熊燃烧的妒火上又浇了一瓢热油。她怎能容忍?辛辛苦苦生下的儿子,地位至高无上的皇帝,心中最敬重的母亲竟然不是她这个生母,而是一个低贱的女官!
沈执砚敏锐地察觉到了那日益浓郁的杀意。太后看她的眼神不再有丝毫过去的倚重或算计,只剩下冰冷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除之后快的决绝。宫中的气氛也变得诡异,一些昔日巴结她的宫人开始疏远,太后安插的眼线则更加无所顾忌。
她深知太后的手段,也明白自己知晓太多秘密,一旦失去皇帝的庇护,便是她的死期。继续留在宫中,只会让皇帝为难,也让自己陷入更大的危险。
权衡再三,她做出了痛苦却唯一的决定——求去。
她选择了一个皇帝心情尚可的午后,递上了早已写好的奏表。那奏表用词恳切,字字句句都在诉说多年劳疾、心力交瘁,请求陛下恩准告老还乡,远离宫廷纷扰,寻一处清净地安度残年。
皇帝当时正在批阅奏折,闻讯立刻宣她进殿。他接过那份沉甸甸的奏表,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最后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姑姑何出此言?"他挥退左右,从御案后快步走到她面前,语气急切,"可是宫中有人怠慢?或是……母后又为难你了?朕不是说过,有朕在……"
沈执砚跪在冰凉的金砖地上,低垂着头,声音平静却坚定:"陛下明鉴,并无人怠慢。是奴婢年老体衰,近年常感精神不济,实在不堪驱使,唯恐哪日疏忽,误了宫中的大事,那便是万死难辞其咎了。求陛下体恤,成全奴婢这点私心。"
"朕不信!"年轻的皇帝伸手想要扶她起来,触到她冰凉的手指,语气更加焦急,"姑姑,你看着朕。你才多大年纪?说什么年老体衰!是不是母后她又……她是不是又逼你了?你跟朕说,朕为你做主!"
沈执砚抬起头,眼中含着隐忍的泪光,却勉强扯出一个宽慰的笑容:"陛下,真的不是。太后娘娘对奴婢……很好。是奴婢自己,真的乏了。"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求,"陛下,您如今已然能独当一面,朝政处理得井井有条,奴婢……实在没什么能再为您做的了。就让奴婢出宫去吧。"
皇帝看着她苍白而确实清减憔悴了许多的面容,看着她眼下的青黑和那份深藏的疲惫,终是不忍再强求。他明白她的顾虑,也深知母后绝不会善罢甘休的脾性。挣扎良久,他眼圈微微泛红,沉重地点了头,声音有些沙哑:"好……朕准了。但姑姑,朕绝不能让你委屈着走。"
他执意要亲自为她打点一切。不顾礼官劝谏,亲自在江南水秀之地选了一处三进三出、带精致园林的宅院,下旨将那片区域划为小小的皇家禁苑,派了整整一队五十人的心腹侍卫日夜轮守,又赐下丰厚的金银、绫罗绸缎和足以供养数代人的田庄地产,务求让她后半生富足无忧,不受丝毫打扰。
离宫前夜,月色清冷。皇帝特地摒退所有随从,只带着一名贴身太监,提着一盏灯笼,悄然来到沈执砚居住的偏殿。
"姑姑,"他看着她已经打包好的、其实并不多的箱笼,声音哽咽,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依赖她的孩子,"明日……明日朕就不去送你了,怕……怕忍不住。"他拉住她的手,将一块触手温润、雕刻着龙纹的玉佩塞进她手里,"这个你拿着,见此玉如见朕。江南路远,若有任何难处,或是……或是有人胆敢对你不敬,凭此玉,当地官府必全力相助。朕……朕每年都会寻机会南巡,定去看你!你要好生将养,等朕来。"
沈执砚握着那块还带着他体温的玉佩,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跪下行大礼:"陛下隆恩,奴婢……感激不尽。陛下也要保重龙体,切莫太过操劳。"
离宫那日,天色灰蒙,铅云低垂,仿佛也带着离愁。宫门缓缓开启,三辆马车载着她和皇帝赏赐的财物,在一队精锐侍卫的护送下,缓缓驶出那沉重的、困了她大半生的朱红宫门。车轮轧过宫门外的青石板路面,发出咕噜咕噜的单调声响,一声声,仿佛重重碾过她在这深宫里的数十年光阴,碾过那些步步惊心、那些尔虞我诈、那些短暂温暖和漫长孤寂。
她没有回头。心中五味杂陈,既有终于逃出生天的些许释然,更有与那个她倾注了全部心血、视若己出的孩子分离的不舍与酸楚,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对太后最终是否会放过她的深深隐忧。皇帝的护卫固然精锐,但太后的手段,她太了解了。
然而,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太后的狠毒与疯狂偏执。
太后已然彻底撕破了脸。她无法容忍沈执砚活着离开,无法容忍皇帝每年去看望那个"母亲",无法容忍这根刺永远扎在她心里!既然得不到儿子的心,那便毁掉他心中所珍视的!她竟已偏执到不惜破罐破摔,哪怕可能引起皇帝的怀疑和怨恨,也要永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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