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诊室》剧组正式开机。场景直接搭建在合作医院的真实急诊科旁,力求最大限度地还原真实紧张的医疗环境。这不是普通的影棚布景,呼吸间都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未知紧张感混合的特殊气味。监控生命体征的仪器屏幕幽幽发光,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器械闪烁着金属冷光,连来回走动的群演中都有不少是真实的医护人员,他们脸上那种习以为常的疲惫与专注,是任何演员都难以完全模仿的。整个氛围逼真得令人窒息,一踏入这里,就不由自主地被卷入那种与死神赛跑的节奏中。
沈清梧做足了前期功课。她花了大量时间泡在急诊科,不是走马观花,而是真正地跟着医生查房、观察抢救、甚至帮忙推过担架床。她对急诊的整套流程、医护之间的默契配合、乃至各种仪器的基本操作都已熟练掌握。她对自己饰演的副主任医师林静,那种在混乱中保持冷静、在压力下果断决策、背负着巨大情感消耗却依然坚守的职业信念感,也揣摩得十分到位。她本以为准备已然充分。
然而,开机后没多久,一个她从未预料到的、极其具体而棘手的难题,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猛地窜出,死死缠住了她的脚步——那便是大量、密集、且必须在高度紧张情境下精准、流畅、甚至带点不耐烦地脱口而出的西医专业术语和药物名称,尤其是其中夹杂的大量英文缩写和古怪读音。
“家属呢?通知家属没有?病人需要立刻做CT angiography排除主动脉夹层!同时准备NTG静脉泵入控制血压,β-blocker跟上控制心率!抽血查D-dimer、BNP、troponin!动作快!”
一场争分夺秒的抢救戏,饰演科室主任的老戏骨陈汉年语速极快,气息稳而急,那一长串英文缩写和专业药名如同经过千锤百炼的本能,从他口中喷射而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紧迫感,无比自然。
镜头迅速推向沈清梧,她需要立刻接话,下达更具体、更细致的指令:“NTG从5μg/min开始,每5分钟上调5μg,目标收缩压压到100-110!抽血加急CBC、BMP、PT/INR!联系ICU备床,可能需要紧急手术!”
“Cut!”导演皱着眉头从监视器后抬起头,“清梧,台词节奏不对,BMP和PT/INR之间停顿太长了,像是在回忆!还有NTG的读音有点飘,不够肯定!再来一条!”
再来一条。
“Cut!肾上腺素是1mg静脉推注!不是静滴!重来!”
又一条。
“Cut!胺碘酮的‘酮’字吃掉了!语气!注意语气!你是医生在下指令,不是学生在背书!急促!有力!”
一场又一场的抢救戏,充斥着各种西药名、操作名、英文缩写。肾上腺素、多巴胺、胺碘酮、电除颤、双向波、静脉泵入、μg/kg/min……这些对于现代医生而言如同呼吸般自然的词汇,对沈清梧来说,却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艰涩咒语,陌生、拗口、难以捕捉。她的大脑需要先急速地将这些音节捕捉到,转换成中文理解其含义,再组织成符合林静医生身份的流利台词,并配以恰到好处的急促语气和权威感表达出来。这个复杂的转换过程在需要瞬间反应的急诊表演情境中,显得格外艰难、滞后,甚至笨拙。
这完全触及了她知识体系中最深的盲区。大宋宫廷纵然有医术高超、能起死回生的太医,用的也是君臣佐使的中药方剂、精准玄妙的针灸推拿,何曾见过这些化学合成药名和冰冷的英文缩写?原身沈清梧更是个标准的学渣,记忆库里对此没有半点遗留,指望不上分毫。
导演看出了她遇到了真正的困境,不是态度问题,而是硬性的技术壁垒,于是喊了暂停,让大家休息调整。休息间隙,沈清梧独自坐在角落一个闲置的输液椅上,微微佝偻着背,看着剧本上那些用荧光笔密密麻麻标记出的英文术语和药物名称,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几乎要将纸张捏破。这是她进组以来,第一次在纯粹的专业领域感到了如此真切而沉重的挫败感。这不是靠揣摩情绪、理解角色内心就能解决的,这是硬性的、需要大量记忆和形成肌肉熟练度的知识高墙。
苏墨急得嘴上都快起泡了,赶紧找来剧组特意配备的资深医疗顾问,希望能给沈清梧开小灶恶补。医疗顾问也非常尽力,拿着剧本一个一个词地帮她纠正读音,讲解含义和背景。但语言习惯和口腔肌肉记忆绝非一朝一夕所能养成,越是着急,越是容易卡壳。
“沈老师,这些术语确实非常拗口,需要大量时间熟悉才能形成条件反射。”医疗顾问委婉地建议,“要不……我跟导演组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在某些非重点的特写镜头或者过场戏里,适当用一些中文替代说法?比如‘硝酸甘油’代替‘NTG’,‘抽血化验’代替具体项目……”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