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栖迟设立的药坊,对于沈执砚而言,无疑是在无边苦海中抓住的一叶扁舟。白日里,她可以暂时逃离那无休止的、消耗体力的粗重劳役,置身于相对干净、安静的环境里,与熟悉的草药气味为伴。谢栖迟每日都会来巡查,借着指点药方、检查药材的名义,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确认她是否安好。他会刻意多留一些防治冻疮、调理气血的药材,混在公用的药料里,叮嘱她们熬制时自己也喝上一碗。这些细微的关照,如同暗夜中的萤火,微弱,却真实地温暖着沈执砚几乎冻僵的心。
然而,这份特殊的“优待”,在这等级森严、人心叵测的掖庭之中,就像平静水面下投下的一颗石子,不可避免地激起了层层涟漪。
能入选药坊协助的罪奴,哪个不是被谢栖迟以“略通医理”为由挑选出来的?能被选入,本身就意味着她们并非愚钝之辈,甚至其中不乏从前在家中请过西席、读过诗书,心思灵巧之人。那些辨认药材、掌控火候、记录病患的琐事,对于她们而言,稍加点拨便能上手,并无甚稀奇。
凭什么?她们心中不约而同地生出这个疑问。凭什么这个新来的、看起来娇娇怯怯、沉默寡言的沈执砚,就能得到那位年轻医官似乎格外的关注?虽然谢栖迟表面上一视同仁,但他看向沈执砚时,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以及偶尔对她手上伤痕流露出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在意,都被这些在困境中变得异常敏感的眼睛捕捉到了。
嫉妒,如同阴暗处滋生的苔藓,在不见光的地方悄然蔓延。
“哼,装得一副清高模样,背地里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勾得医官大人对她另眼相看。”
“听说她爹是通敌卖国的重犯,这样的出身,骨子里能有什么好的?”
“瞧她那双手,细皮嫩肉的,以前定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倒来装模作样辨识草药了……”
窃窃私语开始在药坊内外流传,目光也由最初的漠然变成了带着刺的审视与排挤。她们会在沈执砚整理药材时,“不小心”碰翻她分拣好的药篓;会在她记录病患情况时,故意报错名字或症状;熬药时,属于她的那份最轻省的看火工作,总会被各种理由抢走,取而代之的是更耗时费力的搬运和清洗。
沈执砚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一切。她选择了沉默。无论面对何种刁难,她都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将散落的药材重新捡起,将错误的记录悄悄修正,接过更繁重的活计。她不能争辩,不能反抗,甚至不能流露出丝毫委屈。因为她知道,任何一点风波,都可能将谢栖迟卷入其中。他费尽心思为她营造的这方小小庇护所,不能因为她的缘故而毁于一旦。
白日尚可忍耐,真正的煎熬在夜晚。
当药坊下值的时辰一到,她便不得不离开那方相对安全的空间,回到那个拥挤、肮脏、充斥着各种气味和声音的大通铺。这里,是谢栖迟目光无法触及之地,也是恶意最肆无忌惮宣泄的场所。
起初只是冷漠和孤立,无人与她交谈,她洗漱用的木盆会“意外”被打翻,晾晒的粗布内衣会“不小心”被风吹落在地,沾染泥污。
渐渐地,欺凌开始升级。
这夜,劳累了一天的沈执砚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通铺,摸向自己那个靠墙的、最潮湿阴冷的铺位时,指尖触及的,却是一片冰凉的湿意。
她的被子,被人用冰冷的井水彻底浸透了,沉甸甸、湿漉漉地堆在那里,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寒气。
周围已经躺下的罪奴们,有的发出压抑的窃笑,有的则翻过身去,假装熟睡,无人出声。
沈执砚的手僵在半空中,一股冰冷的寒意从指尖瞬间窜遍全身,比那湿透的被子更加刺骨。她紧紧咬住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才没有让眼眶里的温热液体滑落。
没有质问,没有哭闹。她只是默默地,将湿透的被子抱到一旁,蜷缩着身体,直接躺在了那冰冷坚硬、只铺着一层薄薄草席的床板上。初秋的夜寒,如同无数细针,穿透单薄的罪奴服,刺入她的骨髓。她紧紧抱住自己,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整个人缩成一团,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望着窗外透进来的一线惨淡月光,耳边是同屋其他罪奴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或鼾声。母亲的遗言,弟弟稚嫩的面容,谢栖迟那双盛满痛楚与坚定的眼眸,交替在她脑海中浮现。
不能倒下。
不能给他添麻烦。
一定要活下去。
为了鸢儿……
她用这些念头,死死支撑着几乎要被寒冷和委屈击垮的意志。这一夜,格外漫长,格外寒冷。而她知道,这样的夜晚,或许仅仅只是个开始。掖庭的生存法则,远比她想象中更为残酷。谢栖迟能护住她白日的片刻安宁,却无法为她挡住这无处不在的、来自同类倾轧的暗箭。她必须靠自己,在这泥泞中,挣扎着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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