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上的沈清梧沉静如水,仿佛隔绝了外界所有喧嚣。屏幕外的冷五,心绪却如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波澜骤起,层层扩散。时空错位的眩晕、身份颠覆的荒诞、以及对那个陌生女子剪不断理还乱的探究欲,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紧紧缠绕。
但他终究是冷五。太后麾下最锋利的刀,心志早已锤炼得坚逾精钢。短暂的迷茫与冲击过后,深植于骨髓的死士本能迅速抬头,压下了所有无用的杂念。无论此界法则如何诡异,自身处境如何不堪荒谬,首要之事,永远是恢复力量,至少,要能完全掌控这具陌生的躯壳。力量,是生存与探寻的唯一基石。
他缓缓起身,拖着沉重笨拙的身体在狭小的出租屋内踱步——与其说是踱步,不如说是挪动。目光如冷电,再次细致地扫过这具名为“龙傲天”的皮囊,以及所处的这间污秽囚笼。
“体弱、气虚、神涣,内浊外垢,此乃取死之道,纵有万般诡谲,亦无从应对。”他心中冷然评判,眼神锐利如刀,仿佛在审视一件亟待打磨修复的残次兵刃,“此身虽废,几同朽木,然既为吾魂所寄,便不容其继续糜烂。重塑,刻不容缓。”
决心既定,便再无犹豫。雷厉风行,是刻入他灵魂的行事准则。
第一步,清秽。他无法再忍受周身萦绕的酸臭与满室令人作呕的污浊。凭着原主零星破碎的记忆,他找到了那处名为“浴室”的狭小所在。面对那些奇形怪状的器物——能喷水的“莲蓬”、滑腻的“沐膏”、刺眼的“发液”,他经历了一番极其笨拙且狼狈的摸索。
拧动开关,冰冷的水柱骤然喷出,激得他一个哆嗦,连退两步撞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好不容易调出温水,又将那沐膏挤得太多,浑身滑腻不堪,险些在狭小的空间内摔得人仰马翻;冲洗时,发液不慎流入眼中,顿时刺痛难忍,视野一片模糊…过程堪称灾难,但最终,当温热的水流冲走最后一丝泡沫,他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由外及内的清爽。虽然只能换上原主那宽大、沾着油渍的T恤短裤,但至少肌肤洁净,发丝不再黏腻,那股萦绕不散的体垢恶臭终于散去。
第二步,固本。腹中空空,饥饿感阵阵袭来。他打开那个能制冷的“冰匣”,里面只有几瓶浑浊冒泡的糖水和些看不出原貌的残羹冷炙。他再次拿起那名为“手机”的铁块,这次目标明确——寻找洁净、能补充气力、而非徒增负担的食物。
他费力地辨认着屏幕上那些色彩鲜艳、令人眼花缭乱的食物图片,凭借直觉和原主残存的一丝味觉记忆,坚决避开了所有“炸鸡”、“奶茶”、“烧烤”之类标注之物。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选择了看似最简单、最接近他认知中“食物”本源的白粥、数枚清水煮蛋,以及一些新鲜的水果。支付过程依旧磕绊,数次输错密码,额头急出薄汗,但最终成功的提示音响起时,他竟感到一丝微弱的、掌控此界规则的成就感。
食物送达,他坐在桌边,摒弃了原主狼吞虎咽、囫囵吞枣的习惯,强迫自己细嚼慢咽。每一口白粥的温润,每一口蛋白的弹性,每一口水果的清甜,他都仔细品味,以此锻炼对这具庞大躯体的精细控制力,并试图以他过去所知的寒热温凉理论来评判这些食物的性质,尽管此举在此界显得如此徒劳而可笑。
第三步,也是最为艰难的一步——炼体。屋内逼仄,转圜尚且困难,更遑论施展。他必须外出,寻一开阔僻静之处,重拾武道根基。
夜幕彻底笼罩城市,窗外华灯璀璨,车流如织,编织出一张他完全陌生的、光怪陆离的网。冷五站在窗边,如同潜伏的夜兽,警惕地观察着楼下的一切。喧嚣的人声、刺耳的鸣笛、各种混合的奇异气味…这一切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但他必须踏出这一步。畏惧不前,唯有困死一途。
他换上了一身原主衣柜里最宽松、颜色最暗沉的运动服,试图将自己融入夜色,减少存在感。临行前,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想寻找一件称手的兵器防身。目光扫过厨房,最终只落在那把削水果的、短小钝头的塑料柄小刀上。他拿起掂量了一下,轻飘飘全无手感,刃口圆钝,聊胜于无。犹豫片刻,还是将其揣入了宽大的口袋深处。
深吸一口混杂着汽车尾气与未知食物气味的空气,他猛地推开那扇隔绝内外世界的房门,步入了千年后的喧嚣夜晚。
户外的世界瞬间包裹了他。光线亮得令人心慌,几乎无处遁形。他下意识地绷紧神经,想寻找阴影处匿踪潜行,却发现现代城市的照明无所不在,真正的阴影稀少而短暂。他只能硬着头皮,根据白日在“手机地图”上看到的模糊印象,朝着记忆中附近的那片绿色区域——“公园”走去。
每一步都沉重而艰难。这具身体虚浮无力,肥硕的体型使得简单的行走都耗氧巨大。没走出多远,他便已气喘如牛,汗水浸透了并不透气的运动服,黏腻地贴在身上。周围路过的行人投来各式目光——有好奇,有诧异,有漠然,亦有毫不掩饰的打量与窃窃私语。这些目光如同细针,扎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让他如芒在背。他只能竭力挺直那因脂肪堆积而显得臃肿的腰背,板起面孔,维持着冰冷的、生人勿近的表象,目光直视前方,不敢斜视,生怕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懦与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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