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大竹峰。
夜色如墨,细雨悄无声息地浸润着焦土与新芽。通天峰一役已过去半月,山峦的疮痍被薄雾稍稍遮掩,但空气中弥漫的淡淡焦糊与若有若无的幽冥死气,依旧提醒着那场近乎毁天灭地的劫难。巡山弟子们的脚步比往日更轻,眼神交汇间,除了疲惫,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惊悸与茫然。
守静堂后堂,一盏青灯如豆。
田不易一动不动地坐在榻边,往日魁梧的身躯此刻竟显得有些佝偻。他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手中紧握着一枚小小的、已经失去光泽的暖玉——那是念瑶周岁时,他亲手为她戴上的。苏茹靠在他身旁,头轻轻倚着他的肩膀,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红肿的眼眶和彻骨的悲戚。女儿田灵儿的哭声偶尔从隔壁传来,嘶哑而绝望,更添几分凄凉。
“不易……”苏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瑶儿她……真的就那么……没了?”
田不易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回答。那日玄火坛深坑中爆发的混沌之光,那席卷一切的毁灭气息,以及随后星宫使者的降临与诡异缺口的出现,都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亲眼看到外孙女的棺椁在能量风暴中化为齑粉,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道玄师兄事后以无上法力探查,也只得出“魂飞魄散,归于虚无”的结论。
可为何……他心底深处,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血脉深处,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牵连,未曾彻底断绝?是悲痛过度产生的幻觉么?他不敢深想,更不敢给妻子虚无的希望。
“鬼王宗……碧瑶……”田不易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赤红的眼中是刻骨的恨意,却又夹杂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因碧瑶最后那试图护住念瑶残魂的举动而产生的复杂情绪。这情绪让他更加烦躁痛苦。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破空声落在院中。
“师父,师娘。”宋大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疲惫与恭敬。
田不易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沉声道:“进来。”
宋大仁推门而入,面色凝重,身上还带着夜雨的湿气。他先是对田不易和苏茹行了一礼,目光扫过师娘憔悴的面容和师父手中紧握的暖玉,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低声道:“师父,掌门师伯传令,请您即刻前往通天峰玉清殿议事。”
田不易眉头猛地拧紧:“又出了何事?”这半月来,道玄师兄几乎足不出户,日夜守在破损的玉清殿,一边疗伤,一边以诛仙剑意镇压地脉,稳定宗门气运。若非天大的事,绝不会深夜相召。
宋大仁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焚香谷上官策长老……来了。带着不少人,此刻已在殿内。气氛……很不对。”
“上官策?”田不易眼中厉色一闪,“这老匹夫,趁我青云元气大伤,想来趁火打劫不成?!”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躯带起一阵风,吹得青灯火焰摇曳不定。
苏茹也抬起头,眼中满是忧虑:“不易,小心应对。”
田不易重重哼了一声,对宋大仁道:“看好山里,尤其注意后山动静。若有任何异常,立刻示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隔壁女儿房间的方向,声音低沉,“……照顾好你师妹。”
“弟子明白!”宋大仁肃然应道。
田不易不再多言,身形一晃,已化作一道赤色流光,冲破雨幕,直奔通天峰而去。苏茹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心中的不安如同这夜色,越来越浓。
通天峰,玉清殿。
往日庄严肃穆的大殿,此刻仍能看到明显的破损痕迹,几根巨柱上裂纹蜿蜒,虽经法术修补,依旧触目惊心。殿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压抑的气氛。
道玄真人端坐主位,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常,诛仙古剑横于膝上,虽未出鞘,却自然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威压。下首左侧,坐着朝阳峰首座商正梁、落霞峰首座天云道人,二人亦是面色沉重。
而右侧客位,端坐的正是焚香谷长老上官策。他一身赤红道袍,面容古朴,一双眸子开阖间隐有岩浆流动般的灼热光芒,身后站着数名焚香谷弟子,个个气息沉凝,神色倨傲。
田不易大步踏入殿中,带进的冷风让烛火一阵晃动。他先向道玄行礼,然后目光如电,直射上官策,毫不掩饰其中的敌意:“上官长老真是好兴致,深夜来访,不知有何指教?”
上官策微微一笑,笑容却未达眼底,反而带着一丝皮笑肉不笑的冷意:“田首座,火气何必如此之大?青云山遭此大劫,我焚香谷同为正道支柱,特来探望,亦是分内之事。”
道玄真人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上官道友的心意,青云心领了。只是道友此行,恐怕不止是探望吧?”
上官策笑容不变,抬手轻抚长须,慢条斯理地道:“道玄道友快人快语。既然如此,老夫便直说了。当日通天峰异变,幽冥之眼爆发,更有域外魔影显现,虽最终被贵派……以及某些不明力量平息,但据我焚香谷秘典记载,此类异象,往往预示着更大的灾劫。那深坑之中残留的幽冥死气与混沌之力,虽暂时沉寂,却如附骨之疽,若不彻底根除,恐遗祸无穷。”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