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古寺残破的窗棂,在布满灰尘的空气里投下道道朦胧的光柱。碧瑶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中醒来的。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布满蛛网的木质屋顶,身下是粗糙但干燥的茅草垫。记忆如同破碎的镜片,杂乱无章地闪烁着——冰冷的河水、窒息般的黑暗、祭坛上刺目的白光、还有……小凡绝望的呼喊和瑶儿惊恐的小脸。
“呃……”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一次心跳都加重着脑海中的混沌和刺痛。
“碧瑶!你醒了?”一个沙哑却充满急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紧接着,一张憔悴不堪、布满胡茬的脸庞占据了她的全部视线。是张小凡。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担忧,但在看到她睁眼的瞬间,那深潭般的眸子里骤然迸发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光亮。
“小……凡?”碧瑶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带着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熟稔,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多的茫然。“这……是哪里?我……怎么了?”她试图回想,但记忆的碎片如同滑不留手的游鱼,怎么也抓不住,只留下阵阵空虚和恐惧。
张小凡心中一痛,连忙端过旁边温着的清水,小心地扶起她,一点点喂她喝下。“慢点喝,别急。我们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你之前受了很重的伤,昏睡了好久。”他避重就轻,声音尽可能放得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她脆弱的神经。
水润湿了喉咙,稍稍缓解了不适。碧瑶靠在张小凡坚实的臂弯里,目光缓缓扫过这间破旧的禅房,最后落在蜷缩在床边、睡得正熟却眉头微蹙的念瑶身上。看到女儿的一刹那,一股汹涌的、近乎本能的母爱冲破了记忆的迷雾,她的眼眶瞬间红了。
“瑶……瑶儿……”她伸出颤抖的手,想去触摸女儿的脸颊,却因为虚弱而中途无力垂下。
张小凡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放在念瑶的小手上。“嗯,瑶儿没事,她很乖,一直在守着你。”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试图传递给她力量。
这时,念瑶也被动静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到母亲正望着自己,顿时惊喜地扑了过来:“娘亲!你醒了!你真的醒了!”小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掉下来,混合着巨大的喜悦和后怕。
看着女儿哭泣的小脸,碧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窒息般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了一些。她努力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念瑶的背,尽管动作虚弱,却充满了安抚的意味。“瑶儿不哭……娘亲在……”
这一幕温馨而心酸的场景,却让一旁的张小凡鼻尖发酸,几乎要落下泪来。他别过头,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和魂魄深处传来的、因情绪波动而加剧的撕裂痛楚。他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接下来的几天,古寺成了他们临时的避难所。碧瑶的状况时好时坏。清醒的时间逐渐变长,但记忆的恢复却缓慢而痛苦。她记得草庙村的炊烟,记得青云山上的修行岁月,记得死灵渊下与张小凡同生共死的瞬间,记得念瑶出生时那响亮的啼哭……但这些记忆如同孤岛,无法连贯成完整的过去。对于最近的经历——京城、逃亡、南疆、巫月遗迹——则是一片空白,或只有一些扭曲模糊、令人心悸的噩梦片段。
她常常会对着某个东西出神,努力回想却一无所获,然后陷入深深的沮丧和恐惧之中。“小凡,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事?”她曾这样无助地问他,眼神像个迷路的孩子。
张小凡总是握住她的手,用最坚定的语气安慰她:“没关系,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只要你平安,只要我们在一起,其他的都不重要。”然而,每次看到她因努力回忆而头痛欲裂的模样,他的心都像在滴血。他知道,那被契约力量冲击的记忆,或许永远也无法完全恢复了。这份残缺,将成为她,也成为他,永久的伤痛。
他自己的伤势也容不得乐观。魂魄的创伤如同附骨之疽,运转灵力时滞涩难当,且伴随着阵阵令人眩晕的剧痛。他不敢在碧瑶和念瑶面前显露分毫,每次独自去古井打水或去药圃采药时,都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忍受着那钻心的痛苦,直到冷汗浸透衣衫,才勉强平复呼吸,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到她们身边。
只有在深夜,万籁俱寂,碧瑶和念瑶都睡熟后,张小凡才会独自坐在庭院那尊模糊的石像下,望着天边凄冷的月亮,任由那份深入骨髓的虚弱和恐惧吞噬自己。他害怕碧瑶再也无法真正康复,害怕自己这残破的身躯无法保护她们走到最后,害怕前路等待他们的,是更深的绝望。他拿出那卷在古寺发现的兽皮卷轴,借着月光,反复摩挲着上面冰冷的、关于“朔月之泉”和“星陨之地”的古老记载,以及那些关于“共生”与“同寂”的警示。这微弱的线索,是希望,也是压在他心头的又一块巨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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