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寂灭后，我归隐种田 第3章 远离

他猛地直起身，死死盯着水面。涟漪荡开，倒影模糊，只剩下他自己那张惊疑不定、带着几分苍老的脸。烈日当空，蝉鸣聒噪，稻田散发着青涩的气息，一切如常。

是眼花？是这十年隐居，心神松懈，产生了心魔幻象？

他站了许久，直到双腿发麻，才缓缓直起腰。内心深处，一股十年未曾有过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他想起十年前天柱山巅，剑光斩落头颅的瞬间，桥胜古眼中似乎并无彻底的绝望或震惊，反而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平静。

难道……

他不敢再想下去，但一种强烈的不安，已经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他的心脏。

此后的日子，表面依旧平静，但陈岚的心境再也无法回到从前。他变得更加沉默，时常会下意识地内视己身，探查经脉气血。然而，无论他如何探查，甚至动用了一丝被封存的本源神力，都一无所获。体内除了旧伤留下的沉疴，便是十年山居生活沉淀下的平和，并无任何异种气息。

可那种被窥视、被浸染的感觉，却如影随形，尤其在夜深人静之时。

又过了月余，时近深秋。

这一夜，没有月光，山谷里格外漆黑寂静。陈岚躺在硬板床上，睡得并不安稳。十年了，他很少再做关于决战的噩梦，但这一夜，梦境格外纷乱血腥。

忽然，他在梦中听到一种声音。不是魔啸，不是厮杀，而是一种……极其细微，却又连绵不绝、仿佛来自大地深处的……攀爬声？摩擦声。

他猛地睁开眼。

屋内一片漆黑，万籁俱寂。只有窗外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是梦？

他坐起身，侧耳倾听。除了风声，似乎真的还有一种极其微弱、几不可闻的杂音，从极远的方向传来，若有若无，仿佛错觉。

他披衣下床，推开柴门，走到院中。

夜凉如水，山谷被浓重的黑暗包裹。他望向北方，那是天柱山，葬圣渊的方向。

什么也看不见。

他凝聚目力，将残存的神识提升到极致，投向那个方向。

一瞬间，他的脸色变得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千里之外，常人乃至普通修士绝无法感知的距离上，他“看”到了——。

葬圣渊，那道被他亲手斩出的、深不见底的大地伤疤，此刻正弥漫着一种肉眼难见的、淡薄却无处不在的黑色邪气。而从那无尽的深渊之中，正有无数黑影，如同蚁群，密密麻麻、无声无息地向上攀爬！

那些黑影，在陈岚的神识感知中，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每一个，都穿着破碎的、与他当年决战时一般无二的流云战袍！

每一个，都顶着一张脸——一张与他陈岚，一般无二，却笼罩着浓郁黑气、眼神空洞而邪恶的脸！

千万个“陈岚”，正从葬圣渊中爬出！

它们爬出深渊后，并未四散肆虐，而是面向南方，面向他所在的这个忘忧谷的方向，整整齐齐地，跪伏了下去！如同朝拜……它们的君王！

一股彻骨的冰寒，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陈岚踉跄后退一步，扶住院中那棵老梅树才稳住身形。

十年隐居，十年自以为的平静，原来不过是假象！桥胜古未死！不，他的肉身确已湮灭，但他那极致邪恶的念头，竟如同最顽固的病毒，早已在最后关头，避开了“断尘”的斩杀，侵入了自己的体内！这十年，它一直在潜伏，在滋生，在利用他陈岚散功后虚弱的神躯作为温床！甚至……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让他选择在此隐居，以便它暗中布局！

这漫山遍野的、由邪念控制的“自己”，就是证明！

它们跪拜的是什么？是这谷中，它们源头所在？还是……已经快要被彻底侵蚀、转化的……他本人？！

就在这极致的惊骇与混乱中，陈岚猛地扭头，看向墙角。

那里，靠放着他平日劳作的农具——锄头、柴刀、镰刀。

其中，那把陪伴他最久、锄刃都已磨得雪亮的锄头，此刻，在无星无月的漆黑深夜里，正自发地散发出一层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光芒。

并且，锄头的木质长柄上，那些天然的木质纹理，正在以一种缓慢而清晰的速度，自行扭曲、变化，逐渐勾勒出与他记忆中“断尘”古剑剑身上，那些玄奥古老的弑神符文……一模一样的图案！

它，正在自动淬炼！

从一把普普通通的农具，向着……一柄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弑神兵刃转化！

陈岚孤身立在死寂的山谷中央，四周是跪拜的邪魔化身，手中是将成的魔兵雏形。晚风穿过荒草，发出呜咽般的低啸，仿佛十年前那场未尽的厮杀，终于追入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十年劳作的茧子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试图冲破这具疲惫躯壳的束缚。

深渊里的那些“自己”，依然保持着跪拜的姿态，无声地等待着某个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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