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西,李家祖地,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绝望之中。
九幽引灵大阵被毁,血腥清算引发的恐慌与仇恨正在反噬,而最致命的,是大罗道统那断绝前路的恐怖缺陷彻底暴露。曾经被视为李家崛起希望、耗费无数资源培养的核心弟子们,如今修为凝固,道途断绝,如同被折断了翅膀的雄鹰,只能在原地发出不甘而绝望的哀鸣。恐慌、愤怒、怨怼的情绪,如同瘟疫般在李家内部蔓延。
李玄机独自一人,站在幽冥渊的祭坛上,望着那柄依旧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戮魂剑。他俊美而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灰败与深深的疲惫。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算计乾坤的浅紫色眼眸,如今黯淡无光,充满了血丝。
“报仇吗?”他低声自问,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倾尽李家最后的力量,动用沈庭这具大乘傀儡,与六大世家、与整个大陆为敌,杀他个血流成河,鱼死网破?”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诱惑着他。以沈庭大乘巅峰的实力,若不计代价,确实能给六大世家造成难以想象的创伤,甚至有可能拉着楚枫岚、萧易那样的天才同归于尽。这足以宣泄他心中滔天的恨意和不甘。
但……然后呢?
李家剩下的弟子怎么办?那些道途已断的核心子弟,在失去他这位家主和最强傀儡后,如何在六大世家和天下群雄的怒火中生存?李家千年基业,将彻底灰飞烟灭,连一丝血脉都可能无法留存。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是复仇,还是彻底的灭亡?
“不报仇吗?”另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充满了无力与悲哀,“那就意味着认输,意味着向那些他曾经蔑视的‘乌合之众’低头。李家的荣耀、他李玄机一生的野心和尊严,都将被践踏得一文不值。那些被清算的沈家族人、那些因他而死的亡魂,又该如何安息?”
进退维谷,左右皆是深渊。
他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年少时天赋绝伦,力压同辈,夺得家主之位;中年时励精图治,让李家势力蒸蒸日上;得到大罗道统后,更是野心膨胀,欲要效仿上古圣皇,一统大陆,建立不世功业!他算计古族,离间世家,每一步都自认为运筹帷幄,智珠在握。
可现在呢?
古族的道统是裹着蜜糖的毒药;六大世家在压力下反而团结一心,爆发出惊人的韧性;自己倚为臂助的儿子龙生,道途断绝;耗费心血打造的九幽引灵阵,毁于一旦;就连最后炼制的傀儡底牌,也因沈称的叛逃而变得意义不明……
“错了……全都错了……”李玄机痛苦地闭上双眼,身形微微佝偂,仿佛一瞬间苍老了百岁。他意识到,不是他不够强,不是他不够狠,而是他从一开始,就走错了路。过于迷信力量,过于依赖捷径,忽视了人心,低估了对手,更……高估了自己。
“指望那个炼虚巅峰的傀儡?”他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到极致的自嘲,“别可笑了……”一具没有意识、只能听令行事的战斗机器,或许能赢得一两场战斗,但能赢得一场战争吗?能挽回已然崩塌的人心和李家的未来吗?能对抗整个大陆汇聚起来的意志和力量吗?
不能。
大势已去。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翻盘的机会。继续挣扎,只会将李家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让所有族人给他陪葬。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清醒,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心脏。挣扎、愤怒、不甘……所有的激烈情绪,在这一刻,竟奇异地平息了下来,化作一片死寂的绝望和……认命。
“算了……”他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将一生的野心、骄傲和罪孽都随之吐出,“认输了……也只能这样了。”
继续顽抗,除了带来更多的死亡和毁灭,毫无意义。为了李家还能留下一丝血脉,为了那些无辜的、道途已断却还想活下去的子弟,他必须做出选择。一个他曾经最不屑、最鄙夷的选择。
他缓缓走下祭坛,走出了幽冥渊,走向李家祖地最神圣、也最沉重的地方——天下神堂。那里,供奉着李家历代先祖的牌位,承载着家族的荣耀与历史。
神堂庄严肃穆,檀香袅袅。一排排漆黑的灵位,如同沉默的眼睛,注视着这个将家族带入辉煌顶峰,又推向毁灭边缘的后辈家主。
李玄机一步步走到神堂中央,撩起华贵的家主袍服,双膝一弯,朝着那密密麻麻的祖先牌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坚硬的金砖地面传来冰冷的触感,却远不及他心中的寒意。
他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从开疆拓土的始祖,到雄才大略的先祖,再到他那寄予厚望却英年早逝的父亲……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虚空,仿佛在与所有李氏先贤对视。
“列祖列宗在上……”李玄机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忏悔,“不肖子孙李玄机……今日跪禀。”
神堂内寂静无声,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在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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