鄱阳湖口,“雷泽”大营。此处并非紧邻前线,而是位于江东腹地纵深,依托鄱阳湖与长江交汇的复杂水系而建,地理位置相对隐蔽。大营依山傍水,木栅深垒,旌旗招展,巡逻的士卒甲胄鲜明,步伐整齐,显示出这是一处受到重视的军事要地。营内空地上,整齐堆放着大量新打造的云梯、井阑构件,以及成捆的箭矢、崭新的环首刀和皮甲,空气中弥漫着新伐木材的清香与桐油、铁锈混合的气息。这里,正是周瑜为竟陵之战,乃至后续可能的战事,储备的重要攻城器械与精良军械的中转枢纽。
守将名为韩当,乃是孙氏三代老臣,以勇猛刚直着称,虽非周瑜嫡系庐江旧部,但因其资历与忠诚,被委以此任。此刻,韩当正按剑立于营中望楼之上,眉头微蹙,眺望着远方烟波浩渺的鄱阳湖。他刚刚接到来自柴桑的加急军令,内容让他有些意外——周瑜严令,即日起,“雷泽”大营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加派巡逻,严防小股敌军渗透破坏,尤其注意来自水上和附近山林的异常动静。
“小股敌军渗透?”韩当捋了捋虬髯,心中不解。竟陵战事正酣,林凡自顾不暇,哪来的余力派遣小股部队深入江东腹地数百里,来袭击这守备森严的大营?莫非是那些不安分的山越余孽,或是……水匪?他觉得周都督有些过于谨慎了,但军令如山,他还是立刻下令加强了营寨四面的警戒,尤其是临湖和水门方向。
然而,韩当和周瑜都未曾料到,威胁并非来自他们预想的小股骚扰,而是来自内部,来自那看似平静的湖水之下,以及……人心。
子时将至,月隐星稀,湖面上笼罩着一层薄纱般的夜雾。“雷泽”大营除了巡逻队规律的火把光芒和刁斗声,一片沉寂。水门处,几名守军抱着长矛,靠在栅栏上,有些昏昏欲睡。连日来的平静,让最初的紧张感逐渐消退。
就在这时,水门附近漆黑的湖面上,仿佛凭空冒出了十几个模糊的黑影!它们紧贴着水面,无声无息,如同鬼魅般向着水门快速靠近!正是甘宁率领的突袭队伍!他们并未使用船只,而是每人身负以猪尿泡(膀胱)或轻木制成的简易浮具,口衔利刃,仅靠双腿划水,最大限度地减少了声响和被发现的可能性。
甘宁一马当先,他强忍着伤口浸水后传来的刺骨疼痛和麻痒,眼中只有前方那灯火阑珊的水门。他口中发出一声极轻微、如同水鸟啼鸣般的唿哨。身后十几名同样精悍的“影刃”和顾家提供的熟悉水性的好手,立刻如同得到指令的鲨鱼,猛地加速,悄无声息地潜至水门之下。
水门的栅栏由碗口粗的硬木制成,深入水底,间隙狭窄。但这难不倒早有准备的突袭队。几人取出特制的、前端带钩的绳索,精准地抛勾住栅栏顶端,随即如同灵猿般攀援而上,动作迅捷而隐蔽。另外几人则潜入水下,用包裹了厚布的小斧,开始小心翼翼地砍凿水下的栅栏根部,力求打开一个可供人钻过的缺口。
整个过程在绝对的静默中进行,唯有湖水轻微的哗啦声和远处营内的刁斗声交织。甘宁悬浮在水中,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岸上巡逻队的动向,心脏在胸腔内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久违的紧张与兴奋感,混合着伤口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率领锦帆贼纵横江海的岁月。
突然,岸上一支巡逻队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朝着水门方向走来,火把的光芒逐渐靠近!
水下的砍凿声瞬间停止,攀在栅栏上的队员也立刻紧贴木栅,屏住呼吸。甘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缓缓将手按在了腰间的分水刺上。一旦暴露,便是血战!
幸运的是,那队巡逻兵只是例行公事地晃了晃火把,见水面并无异常,便骂骂咧咧地谈论着深夜执勤的辛苦,转身走向了别处。
危机解除。水下砍凿声再次轻微响起。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咔嚓”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一根水下的栅栏被成功锯断。紧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一个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缺口被悄然打开。
甘宁眼中寒光一闪,率先如同游鱼般从缺口钻入,悄无声息地登上岸,隐藏在阴影之中。身后的队员鱼贯而入,迅速在他身后集结。清点人数,确认全员到齐后,甘宁打了个手势,几十道黑影立刻如同滴入沙地的水银,沿着预先侦察好的路线,分成数股,向着营内那些堆放着攻城器械和军械的区域,以及几处关键的粮草帐篷,疾速潜行而去。
柴桑,都督府。
周瑜并未安寝。他独坐书房,面前摊开的并非军报,而是一卷《孙子兵法》,但他目光游离,显然心神不宁。窗外夜色深沉,与他此刻的心境一般无二。
对竟陵围而不攻的命令已经下达,凌统率领的五千回援精锐也已秘密开拔。表面上看,他应对得当,布局周密。然而,那股萦绕心头的不安,非但没有消散,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清晰、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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