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那一声"好"字掷地有声,在空旷的大厅内回荡,带着西凉男儿特有的豪迈与决绝。然而,厅内紧绷的气氛却并未因此松弛,反而因韩遂那阴恻恻的介入而变得更加微妙难测。
庞统心中那根稍稍放松的弦瞬间再次绷紧。他深知,马超虽勇,性情刚烈,易于冲动,但西凉真正的决策,往往绕不开韩遂这个老谋深算的"叔父"。此人心思缜密,狡黠多疑,在羌胡与汉人势力间纵横捭阖数十年,绝非马超一言可决。
"孟起贤侄壮志可嘉,庞先生言之亦是不无道理。"韩遂捻着颌下几缕稀疏的胡须,浑浊的眼珠在庞统与马超之间转了转,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如同钝刀刮过粗糙的皮革,"不过,贤侄啊,出兵关中,非同儿戏。非是咱们西凉儿郎怕了曹操,而是需得谋定而后动。曹操在潼关一线,经营日久,守将钟繇、曹洪等皆非庸才,且关中诸将,多受曹操恩惠,未必肯望风归附。我军纵然骁勇,亦需从长计议,周密部署,更要谨防……背后之敌啊。"
他这话语焉不详,目光却似有意若无意地瞥向了西方,以及……马超身后那些面带桀骜之色的羌人部落首领。庞统立刻心领神会,韩遂所指,不仅是河西走廊那些时叛时降、难以驯服的羌胡部落,可能还包括西凉内部其他对马超不满、或与韩遂暗通款曲的势力,甚至,就是暗指他与马超这看似牢固、实则脆弱的联盟本身。
马超闻言,高涨的情绪为之一滞,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浓眉紧紧锁起,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并未立刻反驳。他勇则勇矣,但也并非完全无谋,深知韩遂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西凉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各方势力盘根错节,若主力东出,后方不稳,轻则粮道被断,重则老巢被端,后果不堪设想。昔日他与韩遂联军攻曹,便是因为内部猜忌,被曹操离间,最终功败垂成,此乃切肤之痛。
庞统将二人神色尽收眼底,心念电转,知道必须再下一剂猛药,彻底打消他们的后顾之忧,并将韩遂也牢牢绑在这辆对抗曹操的战车上。他丑陋的脸上挤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容,沙哑的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韩将军所虑,实乃老成谋国之言。不过,请将军放心,我林军师智深似海,对此早已洞若观火,并已有周全考量。林军师有言,若二位将军决心已定,挥师东进,我荆北愿再助一臂之力,以固盟好,共襄盛举。"
"哦?林军师还有何良策?愿闻其详。"韩遂挑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身体微微前倾,显然庞统的话引起了他真正的注意。马超也投来探寻的目光。
"其一,"庞统伸出第一根手指,语气沉稳,"除先前承诺之军械粮草外,我荆北可秘密派遣一支精通攻城器械制造、操作与维护的工匠队伍,随军行动。此队工匠,皆是我荆北军工坊之精锐,熟知井阑、冲车、投石机、云梯等诸般攻城利器之构造、运用与临战改进。他们可助将军快速打造、修复攻城器械,指导士卒熟练操作,针对不同城池特点,制定最佳攻坚方案,必能极大提升破城效率,减少我军儿郎之伤亡!"
马超眼睛骤然亮起,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此言当真?!"西凉铁骑野战无敌,来去如风,但攻坚拔寨确是最大短板,往往需要付出数倍于敌的伤亡代价,甚至久攻不下,徒耗钱粮士气。若有荆北这支专业且经验丰富的工匠队伍随军,无疑能极大弥补西凉军的这一短板,让他东出潼关、夺取关中的把握大增!
"军中无戏言。"庞统肯定道,目光炯炯,"林军师对此极为重视,人选早已选定,只待盟约一定,即可随第二批援助物资秘密抵达西凉。"
他顿了顿,观察着韩遂依旧深沉的神色,伸出第二根手指:"其二,林军师在并州、河内等地,亦布有些许眼线人手,与当地对曹操苛政不满的豪强坞堡,素有往来。届时,可令其大肆散布流言,宣称将军乃奉天子密诏(自然是假托),讨伐国贼曹操,同时以金帛诱之,策动这些地方势力,袭扰曹军并州方向的粮道,牵制其驻防兵力,使其不能全力支援关中。虽未必能造成太大破坏,但足以让曹操后方风声鹤唳,分散其心神。"
这后半句虽有画饼之嫌,虚实难辨,但在眼下这氛围中,却显得极具诱惑力,仿佛荆北的触角早已深入曹操统治的腹地,为其盟友创造了更多的可能与战略空间。韩遂浑浊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精光。
庞统知道火候已到,目光转向韩遂,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示:"至于韩将军所忧之'背后之敌'……林军师亦有一言,托统转赠将军:'攘外必先安内,联盟贵乎诚心。若有宵小,首鼠两端,欲坐观成败,收渔翁之利,则必为天下英雄所共弃!反之,若精诚合作,勠力同心,则关中千里沃野,物阜民丰,又何妨与知己者共分之?届时,划渭水而治,亦非不可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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