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海死寂,连风都带着刮骨的燥意。
任天齐伏在黑色巨岩的阴影里,身形与斑驳蚀痕融为一体,呼吸压得极低。前方数里外,那道细微烟尘已然消散,仿佛只是热浪扭曲下的一场幻觉。但他确信那不是错觉——烟尘升起又湮灭的轨迹,带着人为控制的精准,像某种古老的沙讯。
他指尖轻触地面,一丝极细微的混沌之气渗入沙砾,如滴水入海,悄然感知。反馈回来的触感却杂乱不堪:地底深处涌动着狂暴的火煞余烬,更深处则是一片虚无的空洞感,仿佛这片沙海之下早已被蛀空。而那烟尘升起之处,残留着一丝极淡的、与这片死寂格格不入的湿润土腥气。
不是炎阳谷的人,也并非炼魂魔窟那般的阴邪。倒像是……长年行走地脉的人所特有的气息。
他想起兽皮笔记边缘一行不起眼的小注:“沙海有遗民,逐烬火而生,穴居避煞,称‘沙痕族’,擅地行术,恶外客。”
心头微凛。若真是沙痕族,恐怕比明面上的敌人更难应付。
他无声起身,袍袖拂过岩面,未沾半分尘灰。身形如一道淡薄青烟,沿着沙丘起伏的背线,向着那烟尘起处飘掠而去。
越靠近,空气中那丝土腥气愈发明晰,甚至还夹杂着一缕极细微的血气。并非新鲜血液,而是一种陈旧的、仿佛渗入骨殖里的铁锈味。
绕过一座形如弯刀的巨大沙丘,眼前景象豁然一变。
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赫然躺着几具尸体。服饰粗糙,以某种暗褐色兽皮和编织麻料为主,皮肤黝黑干裂,确实不像中原修士。他们死状极惨,身体干瘪,仿佛被抽干了全部水分,只剩一层皮紧紧包裹着骨头。眼眶空洞,嘴巴大张,面部扭曲定格在极致的恐惧上。伤口处不见流血,只有一层灰白色的粉末,散发着阴冷死气。
而在这些尸体中央,静静插着一面残破的黑色幡旗。旗面不知用何物织成,破破烂烂,却兀自散发着微弱的吸力,蚕食着周围本就稀薄的灵气和那几具尸体内残存的些许生机。
炼魂魔窟的幡旗!虽形制与墨渊那四面略有不同,气息却同源无疑。
任天齐瞳孔微缩。墨渊才逃多久?竟已有同党深入至此,还与沙痕族发生了冲突?看这情形,似是这群沙痕族人试图阻拦,却被瞬间灭杀。
他目光扫过战场,忽地凝在一处。一具尸体的手死死攥着,指缝间露出一角黯淡的金属。他蹲下身,小心掰开那僵硬的手指。
一枚锈迹斑斑的青铜符牌落入掌心。符牌造型古拙,正面刻着一道扭曲的深痕,像是干涸的河床,又像某种抽象的符文;背面则刻着一个微小的图案:一盏灯。
与他怀中那盏青铜油灯,竟有七八分相似!
沙痕族……油灯……星路图……葬火沙海……
无数线索在此刻骤然交织,撞出一星火花。
就在这时,脚下沙地猛地一颤!
轰!
身旁那座巨大沙丘毫无征兆地崩塌,流沙如瀑布般倾泻而下!一只覆满暗沉鳞甲、大如磨盘的巨爪破沙而出,带着令人作呕的腥风,直拍任天齐天灵盖!爪风凌厉,竟搅得周围空间微微扭曲,热毒刺骨!
偷袭!而且时机刁钻至极,正在他心神被符牌所慑的刹那!
任天齐临危不乱,足尖一点,身形不退反进,险之又险地贴着那巨爪边缘滑开。混沌之气自发护体,在体表泛起一层极淡的灰芒。
嗤——!
爪风掠过,他原先所立之处的沙地瞬间塌陷,形成一个深坑,坑壁沙砾竟被腐蚀得滋滋作响,冒出缕缕黑烟。
任天齐身形已在三丈之外,目光冷冽地望向沙丘崩塌处。
流沙中,一头庞然大物人立而起。外形似蝎,却生就一颗狰狞的类人头颅,口器开合间滴落粘稠毒液,双眼是两团燃烧的幽绿鬼火。其后背甲壳上,赫然镶嵌着半截残破的黑色幡旗,与地上那面同源,旗面无风自动,道道黑气涌入这巨蝎体内。
“嘶……外来的血食……魂味……很特别……”巨蝎发出沙哑模糊的人语,幽绿目光死死锁定任天齐,充满了贪婪与暴虐。其气息竟远超之前那几名布阵黑衣人,隐隐接近元婴层次!
显然是炼魂魔窟以邪法培育、并以幡旗加持的魔物,潜伏于此,猎杀一切靠近者。
任天齐缓缓吸气,内腑伤势在九转还丹药力下已稳住,但远未痊愈。混沌玄黄境自发运转,汲取着周围稀薄而狂暴的灵气,经脉传来微微刺痛。
他未亮兵刃,只是双足微分,稳稳立于滚烫沙地之上,右手虚抬,指尖一缕灰白之气缭绕,初火本源的气息内蕴其中。
魔蝎显然被这看似平淡的挑衅激怒,发出一声刺耳嘶鸣,庞大身躯异常灵活地一摆,身后那根闪烁着金属寒光的蝎尾钩化作一道毒芒,撕裂空气,直刺任天齐心口!尾钩未至,那腥臭毒风已然扑面,足以让金丹修士神魂麻痹!
任天齐眼神一凝,不退不避,虚抬的右手闪电般探出,竟精准无比地迎向那疾刺而来的蝎尾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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