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双影案 第33章 险盟初结

海风带着咸湿的寒意，吹拂着沙鱼咀私港废弃的船坞。腐朽的木料、生锈的铁钉、破损的渔网散落四处，空气中弥漫着海藻腐烂和桐油未干的混合气味。这里是光鲜漕运背后的阴影角落，也是亡命徒与私枭们交换利益的灰色地带。

凌云鹤与裴远立于一座半倾颓的栈桥尽头，身后是神情警惕的赵猛。他们按照汪直信中所指，于约定时辰抵达此地，等待那位绰号“翻江鼠”的船老大，以及西厂承诺的“薄礼”。

夜色渐浓，只有远处海面点点渔火与天际稀疏的星光照耀。潮水拍打着朽木桩，发出空洞的回响。

“先生，西厂之人，可信吗？”裴远压低了声音，手始终按在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黑暗中的每一个角落，“若这是陷阱……”

“是陷阱，我们也已踏入。”凌云鹤声音平静，目光却锐利地投向漆黑的海面，“汪直若要取我等性命，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他有所图，而我们，正需借其力。此盟虽险，却是当下唯一可行之策。见机行事，保持警惕。”

话音未落，一阵轻微的水声响起。一艘没有任何灯火、形制古怪的狭长快船，如同幽灵般自黑暗的水道中滑出，悄无声息地靠上了栈桥。船身吃水颇深，显然载重不小。

船头立着一名精瘦矮小的汉子，穿着油布水靠，眼神灵动中带着几分狡黠，拱手道：“来的可是凌先生？小的‘翻江鼠’，奉曹档头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他说话间，目光飞快地扫过凌云鹤三人，尤其在裴远腰间的刀上停留了一瞬。

“正是凌某。”凌云鹤上前一步，“有劳船家。”

“不敢当，不敢当，”翻江鼠嘿嘿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曹档头吩咐了，一切听凭凌先生差遣。请上船验看‘货物’。”

凌云鹤与裴远交换了一个眼神，率先踏上摇晃的船板。裴远紧随其后，赵猛则在栈桥尽头警戒。

快船船舱经过改造，空间不大，却堆满了物资。借着翻江鼠点燃的一盏昏暗油灯，凌云鹤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数套做工精良、可用于水战的皮甲与劲弩，弩箭寒光闪闪；几桶密封严实的火油，气味与漕河尸块、沈府废墟中所见相同；还有数个木箱，打开一看，竟是威力不小的震天雷与一捆捆结实的绳索、飞爪等攀援用具。

更引人注目的是船舱底部，明显经过加固，预留了放置大型火器的位置，此刻却空着。

翻江鼠压低声音道：“凌先生，曹档头让小的转告，岛上情况有变。那‘永丰号’粮船因叛军前线催逼甚急，提前一日出发了，原定计划恐难施行。”

凌云鹤眉头微蹙，这确是个变数。西厂安排的内部爆破，竟失了先手。

翻江鼠又道：“不过，曹档头另有安排。小的这船，船板夹层内暗藏了二十斤上好火药，引线通往舵室。若事有不谐，或可……玉石俱焚，亦能重创敌舰或码头。”他话说得轻松，内容却令人心惊。

裴远忍不住冷哼：“西厂倒是准备周全，连后路（绝路）都替我们想好了。”

翻江鼠讪讪一笑，不敢接话。

凌云鹤却面色不变，问道：“岛上的张横，消息确认否？”

“确认了！”翻江鼠连忙点头，“‘裂鲸’张横，贪财好色，与孙参将不和，人尽皆知。他每月朔望必去崇明岛醉仙楼找相好的粉头。下一次，就在五日后。曹档头已派人盯紧，若先生需要，或可安排‘偶遇’。”

凌云鹤沉吟片刻，西厂提供的信息与物资，确实大大增强了他们行动的能力与成功的可能性。船只、武器、火药、内应线索，无一不是雪中送炭。但这份“慷慨”背后，是西厂深不见底的影响力与掌控欲，让人如芒在背。

这是一个明知有毒，却不得不饮下的鸩酒。

“船家，”凌云鹤看向翻江鼠，目光深邃，“凌某只问一句，你此行，是听曹档头的，还是听凌某的？”

翻江鼠一愣，随即肃容道：“曹档头严令，此行一切，唯凌先生马首是瞻！若有贰心，叫小的葬身鱼腹！”他指天发誓，神色不似作伪。

凌云鹤微微颔首。无论翻江鼠真心与否，此刻他需要表现出绝对的控制力。“好。既如此，接下来如何行事，需按我的规矩来。裴远。”

“在。”

“清点物资，熟悉船况，尤其是那火药机关，务必掌控。”凌云鹤下令，语气不容置疑。

“是！”裴远领命，立刻开始动手检查。

凌云鹤又对翻江鼠道：“船家，尽快熟悉此船性能，特别是夜间与恶劣天气下的操控。我们需要在五日内，找到一条能避开常规巡逻、隐秘接近蛇蟠岛的航线，并摸清其东侧峭壁下的水文情况。你可能做到？”

翻江鼠感受到凌云鹤话语中的决断与威势，收敛了之前的油滑，正色道：“凌先生放心！小的在这片海域混了十几年，哪条水道有暗礁，哪天潮汐如何，不敢说了如指掌，也**不离元。东边那‘鬼见愁’峭壁下的水流是险，但并非无路可走，给小的点时间，定能找到一条相对安全的潜近路线！”

“很好。”凌云鹤目光扫过船舱内的军械火药，又望向船外无垠的黑暗大海，“五日之内，周霆、孙亮应能带回更多消息。届时，我们便以此船为凭，以这些军械为刃，寻隙而动。”

他心中清楚，与西厂的同盟脆弱如冰。汪直在利用他打击叛军、清除异己，他何尝不是在利用西厂提供的情报与资源，来实现自己平叛、昭雪的目标？这是一场走在刀尖上的合作，彼此心照不宣，各取所需。

险盟既结，便无回头路。接下来的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既要借助西厂之力，又要提防其反噬。目标，直指那海外孤岛——蛇蟠岛。

海风更劲，吹得船身轻轻摇晃。凌云鹤独立船头，衣袂翻飞，仿佛一头即将搏击风浪的孤鹤。前路凶险，魔窟森严，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这险中求胜的第一步，已然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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