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棂被夜风吹得轻响,苏锦言望着鼎娘佝偻着背掩门的身影,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间碎裂的玉镯。
碎玉边缘硌得皮肤生疼,却比不过她体内翻涌的灼痛——气针刺激隐穴的后遗症开始发作了,像有团火在经脉里横冲直撞。
她攥紧桌角,指节泛白,直到那股热意被强行压进丹田,才从暗格里取出那叠染着药渍的签牌。
第一夜子时,烛火在铜灯里噼啪爆响。
她将签牌按长短排序,发现每根签尾的刻痕竟与《黄帝内经》里的穴位图暗合。
第二夜,当她试着将签身的焦痕与母亲留下的残卷对照时,掌心突然沁出冷汗——那些被火烧过的纹路,分明是用特殊药粉绘制的隐文,遇热显形。
第三夜,她用鼎娘新制的“显影膏”涂抹签面,泛黄的纸页上渐渐浮出歪歪扭扭的数字,像极了药奴子被毒蚀的字迹。
“3-7-12-19......”第五夜丑时三刻,苏锦言的指尖停在最后一根签牌上。
案头的沙漏漏尽最后一粒沙,她突然抓起笔在纸上狂草,墨迹晕开成一片黑花。
当三十七个名字依次排列在宣纸上时,她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冰碴子:“太医院陈副使,礼部张郎中......连伺候过先帝的周公公都在列。”她将红袖供出的供货单拍在桌上,两张纸叠在一起,重合处的朱笔圈记像滴在雪地上的血。
“叩叩。”
门被轻轻推开,小竹裹着染了炭灰的粗布短打挤进来,发间还粘着片碎草叶。
她掀开衣襟,露出怀里小心揣着的陶瓮,瓮口蒙着层细纱,纱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暗褐色痕迹:“小姐,这是第七井周边百户人家的唾液样本。”她取出一沓染了色的药纸,最上面那张泛着青灰,越往下颜色越浅,“弟子按您说的,用‘辨毒散’浸过纸,结果......”她指尖发颤,“最富的王员外家,纸色黑得能滴墨;最穷的刘阿婆家,只淡淡发黄。”
苏锦言接过药纸,瞳孔微微收缩。
她想起前世见过的疯癫百姓,那些在街头啃食泥土的人,原来不过是被故意放轻的剂量。“他们要的是权贵离不开解药。”她将药纸按颜色深浅钉在墙上,形成一道诡异的倒金字塔,“当尚书夫人需要每日服‘清露丹’才能安眠,当将军府的小公子离了‘护元散’就咳血——谢家商号的算盘,比我想的更毒。”
“小姐!”
鼎娘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带着少见的急切。
她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羊皮卷,边角被虫蛀出几个小洞,卷末却用朱砂画着歪歪扭扭的地道图。“老奴翻到卷底夹层,这行字被涂了蜜蜡!”她指着图上一处被红笔圈起的位置,“上面写着‘地道非一脉,另有分支通禁苑’!”
苏锦言猛地站起来,震得案上的药签簌簌落地。
她抓过羊皮卷,指甲几乎要戳破纸页:“沈姑娘呢?
快请她来!“
沈云昭是被小竹从偏院拽来的,鬓角的珠花歪在耳后。
她听完鼎娘的话,突然拍了下大腿:“去年秋里,我爹说暖阁地砖潮了,找了’谢家包工‘来重铺。
那些工匠不许我们靠近,连送茶都得搁在院门口。“她忽然打了个寒颤,”现在想来,他们白天搬砖,夜里......莫不是在挖地道?“
“通禁苑......”苏锦言缓缓坐下,指节抵着额角。
前世春祭时,她亲眼看见净水被倒入井中,却没留意那些工匠总是在祭典后消失三日——原来所谓“献祭”,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投毒仪式。
她抓起案上的狼毫,在地道图上重重画了个叉,墨迹透过纸背,在桌上洇出个深色的疤。
与此同时,城南大牢的地牢里,萧无衍正将带鞘的玄铁剑抵在铁面人喉间。
烛火映着他冷硬的下颌线,照见铁面人额角的冷汗正顺着青黑的胡茬往下淌。“苏家庶子的夭折文书,林氏族长的私印。”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说,谁让你们把稳婆灭口?”
铁面人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疯癫:“药奴子那老东西也配称主谋?
真正的主子,是二十年前被砍了官印的太医院院判!“他咳得直不起腰,血沫溅在萧无衍的玄色靴面上,”那老东西咽气前说’医术若只为权贵续命,不如焚尽天下药书‘,药奴子听岔了,听成要毒尽天下权贵......“他突然瞪大眼睛,”可那些官儿,哪个不是该毒?“
萧无衍的剑鞘重重砸在他膝弯,铁面人扑通跪下。
他弯腰扯下对方脸上的黑巾,露出张满是毒疮的脸:“所以你们打着‘救世’的旗号,行的是谋逆之事?”他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潮湿的地面,“把你知道的,全写下来。”
子时三刻,灵枢堂的密室里飘着沉水香的气息。
小竹蹲在陶瓮前,用细笔在瓮底绘制水脉图,笔尖蘸的不是墨,是混了蜂蜡的药汁。
苏锦言伏案写着什么,纸页上的字迹力透纸背:“民瘼录·卷三:春祭净水含‘蚀心散’,三十年来......”她写了三份,分别装入青竹管、羊皮囊和粗布包,“这三份,你明日分别送书院、军营、民间医馆。”她将竹管递给小竹,“告诉接的人,此录所载,皆为朝廷不愿闻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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