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风裹着玉兰花的甜香撞进紫宸宫,却在触及朱漆门槛时突然一滞。
苏锦言站在台阶下,望着宫人们将最后一盏鎏金宫灯卸下。
那些曾被太后视为“镇心”宝物的灯盏此刻在晨光里泛着冷光,灯芯处还粘着半片烧焦的迷神引——那是她昨夜亲手替换的断蛊草灰烬。
“都撤干净了。”小菱抱着空托盘从殿内出来,指尖还沾着灯油,“连梁上的暗格都查过,没留半根灯芯。”
苏锦言摸了摸腰间的药箱,母亲遗留的残篇《安魂辞》就压在箱底,纸页边缘被她摩挲得发毛。“留七盏黑陶灯。”她抬手指向阶前,“按北斗方位摆。”
宫人们面面相觑。
紫宸宫三十年不点黑灯,这规矩连新入宫的小太监都知道。
但苏锦言的银针曾在太医院当众挑开过三皇子的尸毒,此刻她眼尾微挑,众人便噤了声,只敢用余光扫她腰间那串闪着寒光的针囊。
当第七盏灯摆定,苏锦言深吸一口气。
晨雾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苦艾味——是她让小菱提前在香炉里添了醒神散。
她掀开绣着缠枝莲的门帘,殿内的阴寒便裹着霉味扑面而来。
太后半倚在檀木榻上,灰白的发丝散在肩头,额角青筋像蚯蚓般爬向鬓角。
苏锦言伸手搭脉,指尖刚触到老人手腕,便被一股灼烫惊得缩回——那温度不似活人,倒像烧红的炭块。
“心脉时断时续。”她低声对小菱道,“蛊虫要破体了。”
小菱的手在袖中攥紧。
她昨日亲眼见苏锦言在药庐里熬了整夜断渊草汁,药罐里翻涌的绿雾差点熏晕三个药童。
此刻她望着榻上形容枯槁的太后,突然想起前日在偏殿捡到的半封未寄的信,字迹娟秀如兰:“阿衍,我总梦见那株老梅树......”
苏锦言从药箱里取出《安魂辞》手稿。
泛黄的纸页上,母亲的字迹力透纸背,墨迹在“医者不隐”四字处晕开,像是落过泪。
她将手稿轻轻覆在太后心口,转身对小菱道:“点四角熏香。”
香雾腾起的刹那,殿内光线骤暗。
小菱握着火折子的手发抖,火光照见香灰里浮起两团模糊人影——穿湖蓝裙的少女倚在梅树下,身侧是着明黄龙袍的青年,正往她发间插一支红梅。
“娘娘......”青面嬷嬷突然从柱子后扑出来,膝盖砸在青砖上的闷响惊得小菱差点碰倒香炉。
这疯癫了三十年的老宫人此刻眼神清明,布满疤痕的脸因激动而扭曲:“别碰那膏!
别碰!
当年是皇后娘娘......“
话音未落,她的瞳孔骤然涣散,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发出类似野兽的呜咽:“梅香......好香的梅香......”
苏锦言的呼吸一滞。
前世她在嫡姐妆匣里见过的龙髓膏,不正是以梅花蕊为引?
她按住青面嬷嬷颤抖的肩膀,低声问:“膏体在哪?”
老宫人突然咬住自己的手腕,鲜血混着涎水往下淌:“不说......不说就不会死......”
“小菱,带嬷嬷去偏殿灌安神汤。”苏锦言抽回手,袖中银针已刺进掌心。
她望着香雾里若隐若现的青梅竹马,喉间泛起苦涩——原来太后藏了三十年的,不只是蛊虫,还有未寄出的情书。
子时的更鼓声撞破殿外的寂静。
苏锦言跪在地上,白骨笔蘸着自己的血画出最后一道符纹。
百针护心阵的外圈泛着淡金,内圈心鼎处的朱砂红得刺眼。
她抬头看向石铁头妹妹,那姑娘正攥着门板,指节发白:“苏姑娘放心,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拦他三个时辰。”
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诵念声。
苏锦言掀开门帘,只见百名济世庐弟子在阶下列成方阵,月光落在他们胸前的药葫芦上,泛着暖黄的光。
为首的大弟子见她望来,朗声道:“我等愿以《医者六诫》为誓,助苏姑娘镇邪!”
“好。”苏锦言的眼睛亮了亮。
她退回殿内,刚要抬手施针,殿门突然“砰”地撞开。
薛安之踉跄着栽进来,左肩插着半把匕首,血浸透了月白院判服。
他怀里抱着的青铜匣剧烈震动,发出类似心跳的闷响。“让我替她!”老院判的声音带着哭腔,“这是替命蛊,我用半生修为养的,只要......”
“你以为替死就能堵住天下人的嘴?”苏锦言的银针“叮”地落在案上,“当年你替皇后藏龙髓膏,替太后封记忆,替整个皇宫守着‘先帝暴毙是急症’的谎言——你护的到底是江山,还是那些见不得光的脏事?”
薛安之的手剧烈发抖。
青铜匣“当啷”掉在地上,替命蛊撞在匣壁上,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可她说出来......”他突然捂住脸,指缝里渗出泪水,“她说出来,皇后一族要屠九族,太后要被废,连当今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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