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的天光刚漫过营寨木栏,苏锦言的指节已按在木匣铜锁上。
这是母亲咽气前塞给她的最后物事,檀香木匣因岁月浸了潮气,铜锁上的缠枝纹硌得她掌心生疼。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掐进锁眼缝隙——“咔”的轻响里,匣盖翻开,残页医经在晨雾中泛着旧黄,那支白骨簪静静躺在最上层,骨身映着天光,竟透出极淡的青。
“西岭断崖。”她将骨簪尖端按在摊开的羊皮地图上,骨身与地图相触的刹那,簪尾那圈细不可察的刻痕突然发亮,在“西岭断崖”四字上烙下浅青印记。
帐外传来车轮碾过积雪的吱呀声,秦九掀帘而入,身后跟着两个抬木箱的士兵。“三十桶火油已装车。”他声线沉得像压了块冰,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骨簪,“杜仲说‘逆心露’与‘爆炎粉’混好了,十二枚焚脉弹在马厩第三辆板车下。”
苏锦言将骨簪收进袖中,指尖拂过地图上的烙痕:“玄冥子要的是‘心鼎之血’,母巢里养的不是蛊,是能顺着地脉渗毒的活泉。”她抬头时眸色冷冽,“焚脉弹炸的不是岩层,是泉眼。”
“若母巢在地下三丈?”秦九的手按在剑柄上,指节因用力泛白,“这些弹不够掀翻半座山。”
“我不要掀山。”她扯过桌边的皮绳,将地图捆成筒状,“只要泉眼烂在泥里,毒水断流——他们养了十年的活泉,够我用三天时间,把毒全堵回去。”
营中号角突然吹响,士兵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锦言将地图筒塞进腰间革带,大步走出帐外。
演兵场上结了层薄冰,残营剩下的百来号人裹着破棉甲,呵出的白气在眉间凝成霜。
她站上石墩,风卷着她的衣摆猎猎作响:“三路分兵。
秦九带老弱守营,把旗幡全竖起来,敲鼓敲到震耳;阿雪带五人走雪线小道,每隔半里埋绊马索,烧草堆——要闹得像有千军万马。“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中攥着药囊的杜仲,”剩下的跟我,带焚脉弹,直扑西岭断崖母巢。“
“使不得!”前排一个络腮胡老兵踉跄上前,“苏医正您是活菩萨,救过咱们百八十号兄弟的命,哪能往那鬼门关里钻?”
“就是!”另一个伤兵捂着肋下的刀伤站起来,“要送死也该我们去,您留在营里指挥——”
“指挥?”苏锦言突然解开发髻,半白的长发在风里散开,右眼角的青焰印记随着她抬眼的动作灼灼发亮,“三年前我跪在雪地里给萧将军喂药,他说‘这天下最毒的不是蛊,是人心’。”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混着风刃刮过众人耳膜,“母巢里的毒泉能渗进三十里内的井水,能让北境十万军民的伤口烂到见骨——能镇住它的,只有‘心鼎’的主人。”
演兵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望着她发间半白的银丝,望着那抹灼人的青焰,突然想起半月前她在乱军中徒手剖出毒囊的模样。
“阿雪。”她转头看向人群里缩着脖子的少女,“雪线小道的陷阱,要比他们的更狠。”
阿雪猛点头,腰间的短刀在晨光里划出冷光:“保证让他们每走一步都踩响三个雷!”
“秦九。”她又看向始终沉默的侍卫统领,“若我申时未归——”
“末将明白。”秦九单膝跪地,剑穗上的红绸被风卷起,“末将带人烧了营寨,往西南突围,绝不让您的计划落空。”
苏锦言弯腰,亲手将他扶起来:“不是计划。”她的声音轻了些,“是给北境百姓的命。”
寅时三刻,队伍出发。
苏锦言走在最前,羊皮靴底裹着狼皮,踩在雪上没有半分声响。
阿雪带着五人往左侧雪线摸去,最后回头时,少女脸上的冻疮在月光下泛着紫,却咧嘴笑出一口白牙。
队伍行至西岭半山腰时,阿雪的响箭突然从左侧山梁射来——三长两短,是“前方有伏”的暗号。
“冰膜。”阿雪从岩缝里钻出来,指尖戳了戳脚边的雪地,看似厚实的雪面立刻裂开蛛网纹,“下面是空的,陷进去就会触发绊索,引动机关。”
苏锦言摸出腰间的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药丸弹向空中。“显踪丹”炸开的瞬间,鹅黄烟雾漫开,众人倒抽一口冷气——原本平整的雪地之下,竟缠着密如蛛网的细索,每根索上都挂着青铜铃铛,再往下,隐约能看见埋在雪里的铁蒺藜和淬毒短箭。
“他们要活口。”她用银针挑起一截绊索,索上沾着半干的血渍,“活的‘心鼎之血’,才能引动母巢里的毒泉。”
“那咱们怎么办?”杜仲攥着药囊的手直抖,“绕路的话得翻后山,至少多走两个时辰——”
“卸甲。”苏锦言抽出腰间的匕首,“脱了棉甲,用兽皮裹脚。”她指向右侧的峭壁,“攀岩。”
众人面面相觑。
那峭壁几乎垂直,岩缝里结着冰棱,稍有不慎就会摔进下面的深谷。
“苏医正——”
“我先上。”她解下外袍系在腰间,露出里面紧裹的劲装,“你们跟着我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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