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宋朝 第17章 礼乐重光

洪武二年（1369）正月，应天城还沉浸在开国的喜悦中，朱元璋已在华盖殿召见群臣，商讨新朝礼制。这位出身布衣的皇帝，比任何人都明白礼乐教化对于巩固政权的重要性。

一、 朝堂争议

"陛下，"左丞相李善长率先启奏，"当务之急是制定朝仪，使文武百官知所行礼。"

御史中丞刘基却持异议："臣以为，当先定郊祀。天子祭天，乃昭示天命所归。"

新任翰林学士宋濂缓步出列："丞相与伯温所言皆在理。然礼有本末，当自京师始。请先定释奠礼，复兴太学。"

殿外飘着细雪，殿内争论不休。朱元璋静静听着，目光扫过阶下这些追随他打天下的文臣武将。突然，他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年轻编修方孝孺——宋濂最得意的门生。

"方卿，"皇帝突然开口，"你为何不言？"

方孝孺从容出列："臣以为，礼乐之兴，当追本溯源。请复周制，立明堂，定五礼。"

这番大胆的言论让满殿哗然。老将汤和忍不住嘀咕："这书生好大的口气..."

朱元璋却露出赞许之色："接着说。"

二、 故纸新生

二月，宋濂奉命前往北平，主持搜寻前朝典籍。在元朝秘书监的废墟中，他见到了令人痛心的景象。

"大人请看，"老典吏指着满地狼藉，"这些宋版典籍，被胡乱堆放在此近百年。"

宋濂俯身拾起一册《周礼》，书页已遭虫蛀，但字迹依稀可辨。他轻轻拂去灰尘，眼中含泪："此乃华夏命脉啊..."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宋濂率领三百余名学者，日夜不停地整理、抄录。最珍贵的发现是一套完整的《朱子家礼》，这是江南大儒们冒着生命危险保存下来的。

"立即誊写百部，"宋濂吩咐，"分发各府州县。"

与此同时，在南京的国子监内，首任祭酒许存仁正在为教材发愁。元朝近百年的统治，导致许多儒家经典的解释被歪曲。

"必须重注经义，"他对助教们说，"要还圣贤本来面目。"

三、 科举重开

洪武三年（1370）五月，大明首次开科取士的诏书颁布天下。消息传到金华山中，七十二岁的老儒方樗激动得老泪纵横。

"终于...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颤巍巍地打开密室，取出一套珍藏的程墨，"这是先祖方凤留下的宝典，你们要好生研读。"

在苏州，郑氏家族的私塾内，年轻的郑沂正在苦读。他的祖父郑文嗣临终前嘱咐："科场重开之日，便是我郑家重振之时。"

最令人动容的是在北平，一个蒙古族学子也报名参考。考官请示礼部，得到的回复是："皇上有旨：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

八月秋闱，应天考场外人山人海。来自全国各地的学子排队入场，其中不乏白发苍苍的老者。有人带着祖传的文具，有人怀揣先辈的遗稿，整个考场弥漫着庄严肃穆的气氛。

四、 雅乐新声

与此同时，礼部尚书陶凯正在为另一件事发愁——雅乐失传。

"前朝雅乐多杂胡声，"乐官詹同禀报，"如今连祭祀用的'文舞'、'武舞'都已失传。"

朱元璋得知后，下了一道特别的旨意："访求民间知音律、晓古制者。"

在杭州西湖畔，他们找到了一位奇人——前宋宗室后裔朱权。这个年轻人隐居山林，却精通音律。

"雅乐之要在中和，"朱权对陶凯解释，"宫商角徵羽，各司其位，如五行之相生。"

他取出一套家传的律管："这是祖上南渡时带出来的，可定黄钟正音。"

经过三个月努力，一套新的祭祀雅乐创作完成。首次演练那日，朱元璋亲临观看。当庄严肃穆的《中和之曲》响起时，不少老臣潸然泪下。

"此声，"刘基感叹，"久违百年矣！"

五、 礼成天下

洪武四年（1371）正月，大明王朝举行了第一次完整的祭天大典。黎明时分，朱元璋率领文武百官登上南郊祭坛。

燔（音：翻）火的青烟袅袅升起，雅乐庄严奏响。当念到"嗣天子臣元璋，敢昭告于皇天上帝"时，天地间仿佛为之肃穆。

祭祀完毕，皇帝颁布《大明礼制》。这部凝聚着无数人心血的典籍，将成为新朝的礼仪准则。

在国子监，第一批监生正在行释菜礼。方孝孺作为司仪，朗声诵读祭文："先师孔子，德配天地..."

远在北平的徐达，也按制在孔庙举行祭典。这位戎马一生的将军，此刻恭敬地行三跪九叩大礼。

最让人感慨的是，各地遗民家族纷纷举行家祭。金华方氏、浦江郑氏、苏州陆氏...他们用各自的方式，告慰先祖在天之灵。

夜深了，宋濂还在文渊阁校对《元史》。烛光下，这位老儒的身影显得格外坚定。

"太史公曰，"他写下全书最后一句，"国可亡，史不可亡。今修此史，既为存真，亦为鉴来。"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从江南到塞北，沉寂百年的礼乐之声重新响起。这不是简单的复古，而是一个文明在经历淬炼后的新生。

在钟山的明孝陵工地，工匠们正在雕刻石像。这些文武翁仲将永远守护着这座陵寝，也守护着一个重新崛起的文明古国。

（第九卷 第十七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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