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宋朝 第8章 杂剧新声

至元二十八年（1291），大都城的勾栏瓦舍比往日更加热闹。随着元朝长期停废科举，无数怀才不遇的文人转而投身杂剧创作，让这市井艺术意外地迎来了黄金时代。而在笙歌曼舞的背后，一种新的力量正在悄然凝聚。

一、 玉京书会

腊月十五，大都城外一处僻静庄园内，正在举行玉京书会的岁末雅集。四十五岁的关汉卿端坐主位，这位"梨园领袖"此刻却眉头紧锁。

"诸公，"他环视在座的马致远、白朴、王实甫等人，"近日官府查禁了《赵氏孤儿》的演出，说是'影射时政'。"

年轻的马致远愤然拍案："这分明是欲加之罪！"

"致远稍安。"白朴缓缓摇扇，"依老夫看，不如暂避锋芒。我这里新成一出《梧桐雨》，写的是唐明皇故事......"

"不行！"关汉卿突然起身，"越是如此，越要发声。我近日在写一出新戏，《关大王独赴单刀会》。"他目光炯炯，"我要让每个看戏的人都知道，这华夏山河，从来都是汉家基业！"

众人闻言，俱是精神一振。窗外雪花纷飞，屋内却仿佛有团火在燃烧。

二、 燕台春色

开春后的第一场演出，选在了燕台最有名的勾栏。关汉卿亲自为当家花旦朱帘秀说戏。

"帘秀，这出《单刀会》第四折，关公驾舟出场时，你要记住......"关汉卿低声嘱咐，"唱到'这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时，要望着北方。"

朱帘秀会意点头："先生放心，奴家明白。"

演出那日，勾栏内座无虚席。当朱帘秀唱到"大江东去浪千叠，趁西风驾着这小舟一叶"时，满场喝彩。但真正的**出现在第四折：

"这也不是江水，是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朱帘秀水袖一甩，目光如电般扫向北方。

全场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许多观众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水，他们听懂了这弦外之音——那"二十年"，正是大宋灭亡的时间。

三、 暗流涌动

演出成功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都，也传到了官府耳中。这日，关汉卿正在书斋修改《窦娥冤》的剧本，突然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为首的是礼部令史完颜谦，一个已经完全蒙古化的女真人。

"关先生，"完颜谦皮笑肉不笑地说，"您的戏很受欢迎啊。不过......有些词句是不是太过激进了？"

关汉卿从容应对："大人明鉴，在下写的都是前朝旧事，无非是劝人向善。"

"是吗？"完颜谦冷笑，"那'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说的是哪个朝代？"

"说的是天地公道。"关汉卿坦然相对。

完颜谦环视书斋，突然从案头拿起《窦娥冤》的手稿："这出戏，暂时不能演了。"

待官府的人离去，马致远从屏风后转出："汉卿兄，看来他们是要杀鸡儆猴了。"

关汉卿却笑了："他们越是这样，越是说明我们做对了。记住，笔在我们手里，民心也在我们手里。"

四、 西湖明月

几乎与此同时，在南方的杭州，另一股戏剧暗流也在涌动。前宋太学生汪元量从大都南归后，一直在西湖畔以教曲为名，暗中联络遗民。

这日，他正在教授新作《湖山梦》：

"忆昔南巡玉辇过，西湖风月近如何？

柳堤依旧烟笼翠，不见当年金缕歌......"

唱到动情处，满座学子无不落泪。课后，一个名叫钟嗣成的年轻人留下求教。

"汪先生，"钟嗣成低声道，"学生想将今日流传的杂剧曲目整理成书，让后世知道，在这胡尘蔽天的年月，依然有人在传承华夏正声。"

汪元量欣慰地点头："好！这个念头好！不过要记住，着书之时，要用曲笔。比如关汉卿，可记其'生而倜傥，博学能文'，但莫要明写他的《单刀会》。"

"学生明白。"

在另一个秘密集会上，汪元量对几位志同道合的文人说："北有关汉卿，南有我们。要让这杂剧之声，成为唤醒民心的春雷。"

五、 新声不绝

至元二十九（1292）年元宵，一出名为《破幽梦孤雁汉宫秋》的新戏在大都上演。作者马致远别出心裁，以汉元帝与王昭君的故事，暗喻当今时局。

当演到昭君出塞，在边界投水自尽时，台下哭声一片。更妙的是结尾处，马致远让汉元帝做了一个梦，梦见昭君化作明月，永远照耀着汉家山河。

这出戏立即风靡大都，连蒙古贵族也争相观看。虽然有人看出其中的隐喻，但因为这层梦境的外衣，官府也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杭州，汪元量激动地对弟子们说："看到了吗？这就是曲笔的妙用！我们要让这些新声，如春风化雨，滋润每一个华夏儿女的心田。"

而在大都的关汉卿，已经开始创作他的新戏《感天动地窦娥冤》。在剧本的扉页上，他写下这样一句话：

"这火又不是天火，也不是地火，是百姓心头无名火。烧！烧它个干干净净！"

夜深了，大都和杭州的勾栏里，依然笙歌不绝。这些看似娱乐的杂剧，正以一种无人能阻挡的力量，在民间传播着不屈的精神。

钟嗣成在烛光下奋笔疾书，他在《录鬼簿》的序言中写道：

"人之生斯世也，但以已死者为鬼，而不知未死者亦鬼也......余亦鬼也。使已死未死之鬼，作不死之鬼，得以传远，余又何幸焉！"

窗外，一轮明月高悬。南北两地的文人墨客，虽相隔千里，却在这同一轮明月下，用各自的方式传承着文明的薪火。杂剧新声，正成为这个时代最动人的暗流。

（第九卷 第八章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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